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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王郎体胖,想起这话来她就头晕。也罢,夫子看人准,眼光又毒辣,经他相中的定然也不差。因憋了口气道,“就按夫子说的办,我是夫子的学生,夫子定然不会害我的。”

他不置可否,只那么看着她,“你这样相信我?”

她点点头,“夫子是有名的乐陵君子,君子坦荡荡,学生对夫子万分景仰。便是将终生大事托付给夫子办,我想家君也是放心的。”

慕容琤低头抚抚手上虎骨,“如此甚好,你记住今日的话,不是我逼你的,一切都是你自愿。”

他的目光流转,像湖面上潋滟的微澜。弥生反而有点语窒,总觉得落进圈套里似的。心里打着鼓,再想说话,门上谢朝进来了,对慕容琤拱手作揖道,“园里设了大宴款待殿下,这就随我过去吧!”

慕容琤笑道,“一早便听见有人唱《阳关三叠》,音色果真是极美的。不知是哪里的名伶,正想过去拜会呢!”

谢朝笑得十分暧昧,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那可是位惊才绝绝的妙人儿,殿下一见便知。上年我家五郎途经丹阳尹带回来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能。”

谢尚书再如何标榜勤俭,到底富贵滔天。住老屋,睡的难保不是金玉c黄。下辈里的儿孙不愿意低眉顺眼的活,上三等祁人骄奢淫逸由来已久,恐是没几个人愿意遵着老路子走了。娇妻美妾,养清倌人,养小相公,样样玩得转,式式玩得精。

慕容琤是一点就透的人,点头道,“容我换件衣裳,你且稍等。”

像这种贴身的活计是不用她办的,两个小子跟进去伺候了,弥生斜着眼看谢朝,“阿兄又做这样的事!夫子上善若水,没的给你带累坏了。”

“男人的事你不懂,你道什么是风骨?慷慨激昂、慡朗刚健的文风么?”谢朝摆手,“不全面!且醉且歌,癫而狂之。风骨不单指纸上的行文,是一种处世的态度。”他哈哈一笑,“譬如你四兄,寒食散兑酒喝,何等的快哉!”

弥生不由腹诽,整日疯疯癫癫就是风骨么?这些男人的行为简直诡异!

里屋慕容琤换了行服出来,缂丝的袍襦,广袖飘飘。戴着金博山笼冠,腰上束玉带钩。不过立在那里,已经是一派济楚的风貌。

谢朝边说边引道,“都等着殿下呢,殿下且随我来。”

弥生如今充当跟班的角色,她家夫子往哪里,她都要就近等候听从差遣。慕容琤前脚走,她后脚就敛裙追上去。谢朝察觉了,回头看了眼道,“细幺回去,那里有专门的小厮伺候,用不上你。”

她怔怔的,脚下顿住了看夫子的眼色。

慕容琤踅过身来,外面天寒地冻,树梢上的凌子到现在都没化。她立在北风里,颊上又青又僵。冷是一宗,再说那种场合也的确不适合姑娘家去,便发话道,“你阿兄说的是,你回自己屋子吧!才刚不是还打瞌睡么?回去睡会子也好。”

她被揭了短处,脸上飞红,只不敢反驳。诺诺应了,看夫子衣带翻飞,走出垂花门一拐往南去了。

慕容琤却好奇,翻来覆去的念叨两遍,转过脸问谢朝,“我竟不知道,十一娘的ru名叫细腰么?”

谢朝随口应道,“她是老小,我母亲是巴蜀高山王的后人,那里的小有多种说法。又是细又是幺的,到最后索性就叫细幺了。”

他不言声了,暗里琢磨此细幺不及彼细腰。彼细腰虽显得风尘,却有意境得多。他勾了勾唇角,名如其人,也与她更贴切。

弥生回了自己的园子,聊聊进了盏莼羹,仰天就躺倒下来

果然是累,伺候人的日子不好过。还没怎么样呢,单站了一个时辰就体虚乏力了。原本想睡的,真的上了c黄却未见得睡得着。天光大亮,暖阳从窗口细细的一道fèng里照进来,恰巧就落在她的枕畔。她眯着眼睛逆光看,空气里有蓬蓬的浮尘。外面仆婢正在晾晒衣服和被褥,搬条凳搬竹篙,动静闹得挺大。

眼下心放到肚子里了,反正只要夫子答应下来的事,没有办不成的。百无聊赖,在褥子里翻来覆去晤着挺暖和,也不想下地去。往外看看,直棂窗下隐约有人影,就撑着身子招呼,“谁在外头?”

茶水上的眉寿应了声,打起帘子探进半个身来,“女郎要什么?”

她说,“我不睡,读会子书。”

眉寿退出去,一会儿搬了炕桌和凭几来。一一铺排好了问,“要读什么书?晌午六郎君打发人送了《冥详记》和《列异传》来,这会儿就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