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挥手,没叫人跟着,自顾自踱出瑞春门。朝北看一眼,嘴角勾出讥诮的弧度——跑得倒挺快,到底是孩子,沉不住气。在凉风堂里当面遇上,他反而不能奈她何。可她这一跑,却吊起他狩猎的兴趣来。
她不知道冰井台和正阳宫之间有条更近的路吧!逃?往哪里逃!
☆、恣性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药,弥生一头走一头琢磨,不会害了圣人吧!应该不会,他没那么大的胆子。如果想要珩的命,何至于等到他登基之后?可是究竟是什么药?她是来找他讨主意的,既然慕容珩已经同他说起了,她再重复也无益。听他说什么偏方,难道真想叫圣人振作精神同她做真夫妻么?
她鼻子发酸,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自己是他的玩物,失了兴趣,转头就要撂的。果然拜过了天地的才是贴着心的,感情可以婚后培养。家下主妇再无状都抬爱着,她算个什么?起先是棋子,到现在就成了折ru圣人的工具。他能叫大邺的帝王戴绿帽子,暗自想来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她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既怕珩遭他祸害,又怕那药当真能治好珩的病,千头万绪理不清出路来。闷着头往前走,突然眉寿扯了下她的衣袖,她转过脸看她,她努了努嘴——原来前面甬道上站了个人,油纸伞挡住了上半身,只看到绛纱九章朝服和腰上的蹀躞带。单凭那身形,就足以让她认出他来。
弥生有点慌,下意识回头看看。先头他还在凉风堂的,怎么转眼就到她前面去了?震惊归震惊,方寸还是不能乱的。身边这么多宫婢跟着,叫人看出什么来,没的失了皇后的体面。
她稳住心神照旧走她的,临要到他跟前时,他的伞沿微微朝上一挑,露出那张可憎可恶的脸来。表情控制得很好,息了伞恭恭敬敬对她作揖,“微臣参见皇后。”
弥生让了让,“殿下有礼。”
外人面前总有做不完的戏,他感到厌倦,却耐住了笑道,“殿下这是往哪里去?臣才从凉风堂过来,这么巧竟遇上了。”
她已经尽量在躲着他了,为什么他总是神通广大无处不在呢!弥生深吸了口气,“是很巧,我在这宫里时候不长,路也不熟,走着走着大约走岔了。下回还是要叫人给我画个图,门路摸熟了,也好趋吉避凶。”
趋吉避凶?慕容琤的眉毛高高挑起来,复又一笑,“也用不着吩咐别人了,还是臣抽出时间来亲自给殿下画吧!殿下在臣门下三年多,知道臣不但会绘图,还会打卦占卜。趋吉避凶挑黄道吉日,这种东西对臣来说易如反掌。”他说着,审视她的脸。皇后的封号是最好的头面,戴着这顶桂冠,自然会有股雍容俨然的气度。但是再好也是从他手底下出去的,他看她的目光肆无忌惮。她原本就属于他,所以他永远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
她很不满,眉眼间尽是厌恶。看样子是想借故走了,他索性抢先了一步,“殿下脸色怎么不好?前面木兰坊里有个凉亭,殿下往那里歇会子,臣给殿下请个脉吧!”
“不必。”她很快回了句,“多谢殿下好意,我宫里有专门伺候的医正,不劳殿下费心。”
他听了略沉吟,长长哦了声,“臣不过是担心殿下身子罢了,万一有了喜信,早些知道早些告诉圣人,不是很好么。”
弥生心头咯噔一下,他这两句话杀伤力实在太大。他知道她怕什么,就拿这个来吓唬她。她也确实忌惮,唯恐之前喝的避子汤药效没发挥好。万一叫他说中了,正阳宫的医官把出喜脉来往圣人跟前一报,那接下就要大祸临头了。
左思右想,还是不情不愿的落进他的陷阱里。她垂着眼晦涩道,“殿下说得有道理,我竟没有想到那一层。那就往石亭子去吧,还要偏劳殿下。”
他长揖下去,尾随着那溜提销金香炉的宫婢进了福顺门。
她过分小心,似乎怕极了和他单独相处,坐在亭子里并没有谴开身边的人。他蹙起眉头来,他会吃人吗?一个深爱她的人,对她来说那么危险?他站着给她搭脉,有些心烦意乱。扣她腕子的手用力过了点,她吃痛,抬起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看他。只消一瞥,他的所有苦闷都随风去了。胸口被她狠狠撞了一下,不论何时她总有办法叫他投降。那是他的软肋,长在她身上的他的软肋。
“殿下脉象平和,凤体康健。”他拱手道,“然臣还有内情要陈奏殿下,请殿下摒退左右。”
弥生吃了一惊,他未免太过胆大妄为了,宫里眼睛挨着鼻子的全是人,他要同她单独说话,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摒退左右,白等着让人抓把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