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也不挑,和他两个人裹着衣裳并肩坐在糙庐里,两眼眈眈盯着河对岸。
“其实我也觉得阿准有点不念旧情。”角虎终于憋不住,讷讷道,“我之前跟他打过招呼,看他也没什么不高兴,以为小时候的事他都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不是。他这么小肚鸡肠,还记仇,我们为了找他,连饭都没吃。”
说完肚子响亮地叫起来,孰湖嫌弃地瞥他,从怀里摸出两个饼,分了他一个。
角虎惊喜,“哪来的?”
“刚才从宴桌上顺的。”孰湖咬了一口,视线却没从那飞来楼上移开。不可否认,楼很高很漂亮,有灵力加持的灯浮在半空中作照明用,下雨刮风都不怕,可见阿准是个蛮有情调的人,白鹿城主说得没错,当他的夫人确实是件很幸福的事。
角虎咬着饼,看她痴痴的,忽然觉得有点食不知味了。往她那边靠了靠,小声问:“照花,我记得小时候你很喜欢他,现在是不是有种失恋的感觉啊?”
孰湖白了他一眼,“纯洁的友谊都被你曲解成什么样了,你满脑子就剩男盗女娼了。”
可是他说中她的心事了,小时候她确实喜欢白准来着。三个好友,角虎的原形就是只大青羊,基本没什么看头。白准就不同了,他胎生下来是双色的,很漂亮的白和棕,在她眼里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可惜后来不知怎么搞的,三百岁那年蜕了一次鳞甲,黑得丢在煤堆里都找不出来,她妈就不许她再跟他来往了。少时朦胧的好感,往往会被现实击溃,她害怕他变成麒麟族第一个反叛,自己和他在一起会被连累,所以对这份感情连坚持都没坚持一下。他被流放到梵行刹土几千年,她也没想去看他一眼,今天算是第一次见到他人形时候的样子,说实话好后悔呀,原来哭包长大了这么好看,早知道为了那张脸,也得拼一下。
可惜现在名花有主,而且人家的夫人那么美,自己反正是比不过的。心里不失落是假的,但她依然祝福他们。真正的好朋友就是乐于成全,看见老友过得好,那她就很高兴了。
她刻意掩饰,角虎没看出来,他大大松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就算你真的喜欢过他,现在他有了如花美眷,你就别去凑热闹了。毕竟友谊长存多难得啊,你们俩是活了一万岁,我都死过两回了,愈发觉得小时候的情义难能可贵。”
孰湖回过手来,在他脑袋上撸了两下,“好在你还记得前世,要不然我们三个就真的天各一方了。下次什么时候死,我去送你。”
角虎郁闷地把头扭开,“这次回去我也打算修道了,不说多,活个七八千年再死一回。要不然总得清盘重来,太麻烦了。”
孰湖嗯了声,“你是该长进点了。”
两个小伙伴托着脸,傻傻看着河对岸,不知楼里的人在干嘛。灯熄了三盏,又亮起来两盏,就那么闪闪烁烁,此起彼伏。
角虎啧啧咂嘴,“看来阿准情绪波动很大啊。”然后以一串淫荡的笑声作为结尾。
孰湖有点不好意思,想想那边楼里正春宵一刻,他们俩居然隔岸给人家数灯,真是闲得发慌了。
那厢无方欠身,吹灭了一盏红蜡。
“今天的大典很热闹吧?刚才听角虎说,你威风坏了,所有人都看见你给君王授如意。”她轻轻笑着,拿手比划了一下,“那么大的真身,那么神气!麒麟万年难得一见,他们一定都被你的风姿折服了,是吧?”
奇怪,他竟没有像往常一样,欢天喜地到她面前卖乖请赏。只是站在那里,脸上带着迟疑的表情,看着她,“我的真身,你真的喜欢吗?”
他似乎从来不自信,因为是黑色,总觉得自己没有其他颜色来得讨人喜欢。黑色不详,到底是哪个混蛋想出来的说法?她替他摘下腰上香囊摆在案头上,“我真的喜欢啊,你的麒麟身,是我见过最神气的本尊。如果黑色全都不详,那些黑豹和巴蛇可怎么办!”
他从后面拥上来,含情脉脉,静水深流。可惜少了些灵动,变得有点不像他了。
她回过身来打量他,他欲抱她,她两肘不自觉地支起来,顶住了他的胸膛。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她歪着脑袋,笑容有些僵硬,“阿准,你的犄角不见了。”
他唔了声,眼神闪躲,“在外大半天,早就缩回去了。”
她不语,含笑看他。正常情况他应该把她扑倒,然后在她身上乱蹭,带着惑人的娇喘向她索爱,“娘子,我们让大犄角回来好不好”……可是没有,他居然在她的目光里红了脸,匆忙捂住了她的眼睛,“我今天遇到一点事,心情不太好,不想让你看见我落魄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