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往是个心境开阔的人啊,即便经历过生死苦难,也没有让她真正绝望。可是不幸的她,倒了八辈子霉,遇上少苍那个权势滔天的疯子,就注定了此生的暗无天日。回归本源,她只想心无旁骛地找回始麒麟,重建月火城,把那些漂泊在外无所归依的族人重新凝聚起来。然而计划在有序进行,她个人却遇上了大麻烦。这个麻烦让她痛不欲生,她越想摆脱,问题却越复杂,最后也许除了死,再也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了。
回身望了眼,伏城瘫坐在地上,刚才与天帝的对战损耗了他不少元气,她没见过他这样吃力的样子,吃力得已然支撑不住身体,捂着胸口一径喘息。她忙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虽然滴血未见,但内里大约伤得不轻。
他说不要紧,勉强笑了笑,“城主执意要寻混沌珠,我原本还不太赞成,现在看来,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少苍的修为,早就不是我们能抗衡的了,我本以为拼尽全力还能一战,结果……”
“你受了伤,暂且别说话。”她结印为他疗伤,源源的神力输入他体内,隔了好一会儿才见他长出一口气,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
关于少苍的修为,似乎从来不是秘密。万年前他就能一人对战祭司殿六大护法,万年之后又精进成了什么样,从他分花拂柳般不甚上心的动作里便能窥出一二。他们这些人,在他眼里大概像个笑话,麒麟族要想复辟,难度比万年前更大。可明知前途未卜,谁也不愿轻言放弃,因为咬紧牙关可能还有活路,一旦落进天帝手里,他们这些人连下黄泉的机会都不会有。
彼此都有同样的觉悟,对视一眼,黯然无话。
长情站起身道:“你渴么?我去找点水来。”
伏城说不,“天帝不会轻易放过你,座上还是哪儿都别去……”他低头说,“让弟子看得见你,弟子才能放心。”
她茫然立在那里,大荒边缘的朔气在清晨时分越加凛冽,太阳未能顺利跳出地平线,这世间是混沌沌的,苍灰的一片。
她想哭,无尽的委屈和憋闷揉成一团,堵在嗓子眼里。迎着寒流看宿雾纷纷,在脚下流转徘徊,半晌才问了一句:“你可是认定我和他有染了?”
伏城没有立时回答她。昨晚上她和天帝的那些往来,他虽没从头至尾看到,但料想大致也就是那样了吧。后来的挥剑相向,似乎能看出她确实并非同他有那层关系,可之前的浓情蜜意又该怎么解释呢?他对男女之间的感情一知半解,到底他们之间有何内情,他参不透。
犹豫了很久,他抬起视线望向她,“弟子万年前就入大玄师殿,与其说我效忠的是月火城,不如说我更忠心于祭司大人……弟子有句话,想亲口问一问座上。”
长情有些紧张,暗暗抓紧了袖下双手,面上神色如常,颔首道:“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伏城的视线却游移开了,最后的质疑也变得没了底气,讷讷道:“座上是否事先和天帝有过什么约定?本不想让人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却被我无意间撞破,因此你为圆谎,与天帝打了一场。至于重回月火城,可是……为了最终将麒麟族一网打尽?”
长情被他问住了,竟不知应当怎么回答他。纵然先前受了再多委屈,也不能和此刻相比。她虽没有说出口,心里是极看重他的。天下所有人误会她,她都能拿出耐心来一一解释,唯独他,他的质疑让她不知所措,她甚至找不到恰当的态度来为自己洗冤。
这就是天帝的阴谋,这个坏得肠穿肚烂的人,用这种方式轻而易举离间了他们。他就是吃准了她不敢说实话,所以有恃无恐。还有那昭然若揭的杀心,要不是她反应及时,以四相琴击退钧天剑,这刻伏城恐怕已经毙命在他剑下了。
为什么天帝如此恨他,她隐约知道原因,所以更不能向伏城坦白。事到如今,或许保持沉默,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朔气渗透进宽大的衣袍,透体而过,她在那团寒冷里,把心脏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本座是麒麟族祭司,绝不会去做任何有损于本族利益的事。万年前本座能拼死捍卫月火城,万年之后也依旧能。我与天帝的纠葛,三言两语说不清,若我说是他一味苦苦纠缠,你也未必会信。与其如此,索性什么都别说了,你我此行只需心无旁骛找到混沌珠便好,其他诸如儿女私情,暂且抛在一旁吧。”
她的态度冷硬,拿出了上峰的气势,快刀斩乱麻式的将这个话题终止了。伏城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长情见他颓然别过了脸,知道自己终将与最重要的东西失之交臂。内心盈满了巨大的失落与酸楚,却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转身道:“你身上有伤,坐着别动。我去找些吃的来,就算再辟谷,也得进点东西。”一面说,一面往水源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