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不想杀人。”
荀宿眨了眨眼,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有何杀人的理由呢?”我把被荀宿压着的腿抽了出来,一面说,一面坐在床边穿袜子和靴子,“我难过不过是因为裴师兄难过,他一心想回人间的家看看,可如今却发现什么都没了。”
“那阿枝呢?”荀宿靠过来,把头枕在了我的腿上。我垂头时又对上他的蓝眼睛,觉得自己像刹那间坠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之中。
他眼睛是漂亮的,可我看着他时,心里却只觉得难过。
那我呢?
我……我应当为我爹娘难过么?
我知道的,画中的梅花能常开不败,但院中的梅花终有一日会凋零。
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也只是有时伤心,”我说,“我爹同我说,我想娘的时候,就去花树下听风声,若是我足够用心,就能听到娘唤我的声音。”
荀宿的手抓着我腰间的流苏,我想他虽是人形,却也还是只凶兽,多半是听不懂我所说的话的。
我也不指望他听懂我的话。
因我常常做梦,我也分不清哪些话是爹对我说的,哪些话是我自己梦到的了。
我只是在想,倘若人死后可化风雨,可化草木,那也没什么好悲伤了。在山中时,只要我想起爹娘,他们就会变作晚风吹来,以万壑之声呼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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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应咽下一口黑血,靠在昏暗的小巷中歇息了会,脸色却变得愈发苍白。
凡人伤不到他,但师父可以,天道也可以。
师父是知道他在做什么的。
他也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混事。
他阖眼时想到师弟,想到福禄山时,还能暂且镇静些时候,可一睁开眼,一想到踩着裴家上位,享尽荣华富贵而心无半分愧疚的那些奸贼,他便满心都只有见血的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