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湛将一本《孟子》盖在了脸上,这本书入过潢,看上去还像新的一样,誊录的字迹端正清俊,自有一番风骨,这是郑延龄亲自抄写批注的书,他小时候不知抄背了多少遍,将道理烂熟于心。
“……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主妾无等,必危嫡子;兄弟不服,必危社稷……千乘之君无备,必有百乘之臣在其侧,以徒其民而倾其国;万乘之君无备,必有千乘之家在其侧,以徒其威而倾其国……”
脑海深处响起一个冷静低沉的女子声音,郑皇后娓娓背出这一段话,外头是黑夜,内殿无风,烛火却闪烁不停。蔺湛头一回发现,郑延龄在灿烂日光下讲课的好处,甘露殿的蜡烛好像总是不够用似的,头顶总压着一团死气沉沉的黑暗,将烛光都压得支离破碎。
“母后,何为百乘之臣,何为千乘之家?”
郑皇后笑了,涂着豆蔻的纤细食指指了指自己,“你舅舅便是百乘之臣,郑家便是千乘之家……”
“……什么意思?”
“他们日后都是窃国者,就像你阿爹把你祖母一家都杀了,你日后也得这样……”
舅爷一家是……这样死的?
蔺湛腿一软,瘫坐在地。
郑皇后又道:“何为东宫?”
“舅舅说,我……我十二岁之后会住那里……”
“错了。东宫,嗣主也,你的赵皇叔和康皇叔都死了,对于你爹爹来说,你便是窃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