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暖意浓浓,房里吊着一对纱灯透出温暖的光,笼着一盆炭火,刘氏与英儿正坐在一旁烤火,一面说笑着,不知道说了什么,英儿笑的嘎嘎的前俯后仰,直到林赛玉进了屋才发觉,忙跳起来,替她掸身上的雪,一面与她脱了衣裳,露出穿着水合袄、蓝布窄脚裤,裤脚上满是雪泥。
“快上来烤烤,仔细冻坏了脚。”刘氏看到林赛玉湿了的鞋,心疼的道。
林赛玉便笑嘻嘻的将鞋甩下来,看到袜子果然湿了,便扯下来随手扔在地上,赤着脚跳到火盆旁坐下。
刘氏伸手在她头上一打,道:“成什么样子!”
林赛玉只是嘿嘿笑着,刘氏忙让英儿去里屋拿干净鞋袜,英儿去了半日不见出来,急的刘氏直喊,英儿这才出来了,笑嘻嘻的道:“我顺手把床炕收拾了,放下了帐幔、褥被,这就给夫人取薰被的,也不烤火直接睡了不好?奶奶直喊我作甚么。”
日常家里只她们三人,刘氏性子好,而林赛玉更没有尊卑概念,英儿名义上是个使女,实际上倒像是家里的亲人一般,日渐惯得说话也没什么大小,刘氏与林赛玉也不在意,听她这样说,刘氏只是笑了,道:“倒显得你勤快。”一面忙问林赛玉道,“可吃过饭了?”
林赛玉点头说吃了,刘氏便催她去睡,英儿已经打了水,林赛玉在地里呆了一天,真是又冷又累熬不住洗了便去睡了,留刘氏与英儿在堂中围着火盆一面轻声说话,一面做鞋面,不多时听到里间林赛玉轻微鼾声,二人便相视一笑。
“奶奶,你饿了没?我去拿馒头切片咱们烤着吃可好?上一次夫人这样弄怪好吃的。”英儿嬉笑道。
刘氏点了下她的头,说了声好吃鬼,这冬夜漫长,林赛玉不会女红,家里人的鞋面全靠她们两个赶做,晚上熬得晚了真有些饿,英儿便笑着做去了,没多会儿就从屋子飘出淡淡的香味,穿透严实的窗户,随着飞散的雪花飘摇而去,独留下映照在雪地上柔和的灯火影。
转眼就到了腊月十八,盼儿子心切的刘氏顾不得天冷,每日都要到村口等着,却只等来了一纸书信并一包年货,原来开封府遇大寒风雪,京城内外的老病孤幼乞丐丧命多半,皇帝体恤百姓,命在京官员免去休假亲去优抚,又因怕小麦闹冻害,刘小虎职责所在四处查看便不得归家,满满五张纸的愧疚安抚之言,对于刘氏起不得半点作用。
刘氏只看到儿子不能归来过年,顿时变得恹恹的,林赛玉忙将刘小虎捎回来的年货摆在屋子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刘氏强打精神看去,见那东西也不多,只是两匹玄色织金麒麟缎子并一匹翠蓝云缎,另有些金银头面,刘氏知道是给林赛玉,便努嘴让她拿去,林赛玉只是笑,也不敢都拿,捡了两个银钗子,刘氏又捡了个梳背子给了英儿,便将这些收起来,也不说笑,连饭也没心情吃,每日只是在屋子里躺着,林赛玉少不得安慰,说的刘氏急了,抱怨道还不是怪媳妇非要种着些地,又签什么合同种莲藕,多些牵连,要不然就买了地,跟二郎去了,省得他大年下的孤身一人在外,说着还掉眼泪。
林赛玉便嘿嘿笑了,道:“是媳妇的不是,即可就去买了去。”只说不动,端着香薷的粥要刘氏吃,刘氏其实也明白,这些地是卖不得的,他们家现在有如今的光景,还不是全靠着地里的东西,就算将来跟着上京去了,也卖不得,单凭刘小虎一个人的俸禄,置庄货养家哪里够?但凡为官的谁家没个田地供养,只不过说说气话罢了,偏这媳妇也不给个台阶下,还用话来笑她,气的捶床道:“你这个刁嘴的媳妇,婆婆的话也敢嘲讽,就不能拿着捏着点说?”
说的林赛玉哈哈笑了,将粥往一旁放道:“娘这话说得,一家子人我还要玩那个心眼,活着岂不累死?都怪娘是个明白人,才称的我想什么说什么!娘这粥别吃了吧,媳妇给你做上好的宴席去赔礼。”
刘氏听了哭笑不得,一把夺过来就吃,吃着吃着便笑了,心里想着媳妇的话也对,再回想往日,哪个都比不得如今的心境,就两个字,宽心,媳妇什么话都敞开说,自己竟然没觉得逾矩,反而觉得很痛快,想当初那么一大家子,谁打个喷嚏都得猜半天,真是累啊。
到了腊月二十,林赛玉一早就到了地里,四五个佃户穿着蓑衣斗笠从棚子里出来,忙忙的接了进去,林赛玉见棚子里散落着许多新摘的瓜果蔬菜,便去查看。
“夫人,你看这些可够了?”曹洪忙问道。
林赛玉看了一遭,便道:“多了我也供不起,怎么算也不够每一家子吃过了正月。”说的众人都笑了纷纷道够了够了,过年祭拜祖宗神灵有孝心就好了,难不成还要吃个常三季?于是便分别叫人去了,说主家要给大伙分菜过年,一时间整个村子热闹起来,拿着箩筐乌压压的挤了一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