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南听了她那话,又见妇人红了眼眶,心里微微一怔,也不理会黄周,紧拍马走近几步,只觉得满腹的心事欲说不能,只得低了声道:“我终是不放心你这样去……”话说一半便止住了嘴,勒马转身,招呼家院们道:“护大娘子起程。”自己当先奔去,那些家院们齐声应和,将那车夫吓得一愣,哪里还管雇佣了自己的黄周老爷的脸色,忙忙的一甩鞭子赶着车嘚嘚快行。
却说林赛玉在内忽听到苏锦南在外说了那一句话,原本有些怨愤哀伤的心,猛地跳了几下,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坐起来,夏日的热风夹着因昨夜大雨而闷湿的泥土气息,一起卷了进来,袭的林赛玉霎时满面炙热。
“说的是为了……我?”林赛玉慢慢念出这句话,只觉得浑身如同火烧,耳中只闻得自己咚咚的心跳,跳的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大官人说什么?哎呀,大姐儿,你的脸怎地这样红?”英儿从一堆包袱中抬起头,随口问道,忽看到林赛玉的模样,炸着嗓子喊起来,一面拿手去挡着随风翻滚的青布车帘,“整日在地里,如今又赶着度日头走路,晒红了脸,到京里被那女人看了,岂不要笑?说起来,大姐儿你原本比她肤色好的多。”
这一句话犹如冷水兜头泼了下来,林赛玉那滚开水般的心跳陡然灭了下去,因为这骤紧骤慢的交叉,缺氧般陷入一阵窒息,大脑一阵空白,满耳只有英儿那句“那女人”。
“哎呀,大姐儿!该不会中暑了吧?”英儿用几个包袱叠落起来,压住乱飞的车帘,马车内虽然没有了热风席卷,但却更显的闷气,忙低头从包袱重翻出一把描金扇子,撑开送与林赛玉,却看到林赛玉脸色煞白,用双手按住了咽喉,似乎要说话发不得声一般,吓得三魂出窍,扯着嗓子就喊,忙的双手乱摆,推翻了刚叠落起来的包袱,滚散了一车,解开了束缚,七月流火的干热之风又一次肆意席卷而来。
“我,没事,不小心,差了气……”林赛玉回过神,及时掩住英儿更大声的叫喊,免得引来他人的探询,将她按在位子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我睡睡就好了,你莫要吵到我。”说着转头躺下,也不管身下压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袱。
“上好的桂花糕……”英儿嘟囔一声,看林赛玉果真困极一般动也不动,不敢去扯她身下的包袱,用力嗅了嗅渐渐弥散开的香气,收拾一旁的包袱去了。
鼻头间围绕着糯甜的桂花香气,林赛玉将头埋在两个包袱里,也不敢出声,再忍不住眼泪只淌,似乎到了起程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会见到的是什么人。
热天赶路对于身材丰满的黄周来说那真是痛苦万分,走了不到三里地,整个人就如同泡在水里一般,他虽然怕这热风,但也受不了车子里的闷热,便坐在车夫一旁,一面将扇子挥的哗哗响,一面用袖子不断的擦拭流个不停的汗,看到走在最前方,大热天里虽然整个背都湿透,但依旧坐的端正的苏锦南,火气就从里往外冒。
“可是晦气!平白冒出来这个碍眼的!大热天的,往京里去,放着船不坐,跟咱们穷人一样走旱路,留着家里的钱生蛆啊!”黄周嘟嘟囔囔的骂着,又见车里两儿子因为热,脱了衣裳,露着膀子,忙又指着骂,“烂泥扶不上墙!这是在家呢?你们好歹装几天斯文,你爹我这一趟使出了多少银子,打了水漂!”
两儿子也不恼,也不动,只嘿嘿笑道:“如今就算没有大哥挡着,也有一个大财主挡着,反正也轮不到俺们俩,何必还用那样辛苦!”
黄周吐了两口,目光又看到苏锦南身上,苦着脸道:“你们也看出那财主心思不正?”
黄家二郎三郎正在车里扑的兴起,三郎手气好一扑五钱皆黑,高兴的起身解了二郎脖颈中挂的一块纯白如奶的玉佩,说道:“总算赢了这个!”二郎面上虽有几分晦气,但也不恼,听见黄周的话,便转头笑道:“爹呀,如今就算个瞎子也闻的出来!”
说的黄周眉头紧锁,哀声叹气,探身看到黄玉生走在车后,忙摆手唤他过来,一行指指车前,一行指指后车上的林赛玉,道:“大郎,惊醒些,莫让那厮缠了大娘子去!”
黄玉生抿嘴一笑,道:“爹呀,这你情我愿的事,岂能旁人做主?”说的黄周面如土色,握着胸口就要跌过去,喊道:“我的钱啊!”吓得三子忙去扶,黄玉生连声说儿子一定惊醒些才让黄周缓了一口气,自此后只在林赛玉车前,递水送食说笑解闷。
或许看出林赛玉精神不好,又因为自己冒然吐了那句话,苏锦南竟不敢往她跟前去,只在远处看着黄玉生小心殷勤,赶到七月初七这一日,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河南府的境内,此时经过鄢陵小县,因见满大街欢庆乞巧节,林赛玉的精神比往常好了许多,不仅让黄玉郎几分雀跃,就连苏锦南也忍不住去买了小玩物讨她开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