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浇了一上午的水,吴寡妇在小院子里打布,见林赛玉回来,忙赶着烧茶,吴老娘拄着拐摸出来,跟林赛玉说话。
“我这手艺粗,大娘子别嫌弃,给你家小官人穿。”吴寡妇从屋子里出来,拿着一件鹦哥绿绸做的披袄。
林赛玉忙站起身接过,说道:“你破费这个做什么!他又不缺衣裳。”一面谢过她的好意,吴寡妇便又问她怎么还没身子,道:“该找个人看看。”又说不远的村子里有个婆子,配的好药,林赛玉知道她好意,但听得有些不耐烦,正要说话告辞时,全哥拉着金蛋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举着树枝的孩童。
“来得正好,”林赛玉忙站起身来,一手拉着一个道,“你们闲着也是淘气,给我割园子里的草去。”
“那明日我就不去读书可行?”金蛋忙举着手问道,见林赛玉点头,顿时喜得过年一般。
“那我要听孙猴子的故事。”全哥拽着道,见林赛玉也答应了,一蹦三跳的赶着孩童们去了。
此时的十方村外,正走来一马一驴,得得的声音惊动了正在土地庙前烧香的几个村妇,抬眼望去,见骑驴的是个十几岁的小童,面容清俊青衣小帽,目光又落在他身后骑马的人身上,见是一身紫色绸面窄袍束的金带,又挂着一条白玉环,真是衣着不俗,目光落在那人脸上,都是微微一怔,此人面容俊秀,气度雍容,见她们看过来,那公子便微微一笑,道:“大娘们祈福呢?今年好收成吧?”一行说过去了。
留下这些妇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是谁,看那两人已经往村子里去了。
时节过了中秋,入目已是秋景肃然,十方村的农田中大多数是稻子已经成熟,正在收割,期间点缀着的高粱、小米也都已垂头。
“果真是个好年景。”刘小虎自言自语道。
“还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榜哥带着几分兴奋说道,一面小心的回头看了眼刘小虎的脸色,见他只是微微一笑,便安了心。
“自熙宁九年后,我再没回来过……”刘小虎低声道,一面指着路旁刚刚细耕过的地,“那时,遍地都是荒地,如今都成了好地。”说这话抬眼望去,见已经近前的村庄绿树环护,下意识的勒住马。
“老爷?”前行的榜哥诧异的回头,唤道。
“不进村,沿着路往地里走走吧。”刘小虎慢慢道,催马前行,越过榜哥,在村口那株大黑枣树前伫立片刻,熟门熟路的向左而去。
“怎的不种菜了?”站在地头,刘小虎一瞬间的失神,看那原本大棚菜的地已经推平,四五个佃户正在其中播种,感觉到有人在一旁看,便有个农户抬眼道:“这位官人,我们这里不种菜了,要菜的话请到城南郭家庄,如是要鸡鸭猪,以及草,再往前行山坡那里便是。”说着将手一指。
刘小虎听了一愣,便道声谢,见那农户摆摆手又低头忙碌去了,心内不由一阵怅然,喃喃道:“如今,都已认不得我了。”低下头却见一块地里散落着白茸茸的棉花,一愣怔怔道,“这是……?”
一个荷着锄头从身旁而过的农户听见了,便憨厚的道:“这是大娘子种的棉花,可不是卖的让人看的花,大娘子也不卖,说再过些日子便要我们种。”
刘小虎有些楞楞的看向这个农夫,见他已经嘟嘟囔囔的走开了,苦笑一下,喃喃道:“曹六儿,你也认不得我了……”
其实也怪不得村民,刘小虎当年在村里很少与人来往,刚出名就进了京,再加上如今的穿着打扮谁能认出他就是当年那个寒酸的少年?
“老爷?”榜哥低声道,“可要往那边去?”
刘小虎回过神,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山坡,见那原本荒坡野地的丘陵此时一片浓翠,层层递进,整整齐齐,便催马前行,自言道:“布置的如此好,这就是她说的果园子?”
榜哥闷头跟着,没走几步,就见身前的刘小虎忽地勒马停住,让他差点撞上去,不待问,就听一阵歌声传来,忙探头去看,见是一群孩童乱乱的打山上跑下来,每个人都背了一捆草,走的近了,听他们唱的是:“……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仨徒弟……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什么刀山火海,什么陷阱诡计,都挡不住火眼金睛……西天取经不容易,容易干不成大业绩……”
榜哥一愣,立刻想起在城里茶楼听得什么孙猴子取经,说的人听得人都痴迷的很,都说是那十方村曹大娘子讲的,他还不信,现在听到孩子们唱的,才信了。
他如今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在茶楼听了那么一段,就迷的舍不得走,此时几乎顾不得规矩往前走了几步,差点挤在刘小虎身前,见那孩童身后走着一个妇人,穿着藕丝衣裳翠绫裙,挽着元宝鬓,袖着手走近了,脸庞圆润,眼角含笑,也正微微张嘴,跟着孩童们一起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