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饮一口茶,淡淡口气又道:“我十六岁独自一人回到翎川,因为不愿每日家人对我唉声叹气,他们愁苦,我更是不快。我自小就好女子装束,喜爱那些发钗花头,胭脂膏粉,艳丽衣裙,常没人时偷偷装扮戏耍。七八岁上,发现旁人都说笑我举止扭捏,我便拼命去改,却众人还是笑我,特别是师兄弟们。我思来想去,以为若功夫比他们好,再熟读兵法布阵,学士渊博,他们便不敢再拿我取笑。后来我功夫真的胜过他们几倍,若有人还耍笑我,我便让他于我手中讨饶。果然,自那以后,再无人敢轻视我。”萧风说着轻柔一笑。
“有一日,我无意窥到师傅与本门及别派弟子说话,师傅讲我时一味摇头似哭笑不得,其他人皆抿嘴似忍俊不禁,那时我明白个道理,世人对我只两种态度,当面笑我、背后笑我,亦或是善意笑我、恶意笑我。”萧风讲着一派超然气度:“今日如我这般,虽自己活得真切、尽兴,却天下很少有人能坦然接纳,世人既不容我,我也无责任于天下,更不要说什么为朝廷尽力!我这样讲,你们可懂?”
司徒宏、沈然不禁相互看对方一眼,都觉无言以对,只得微微点头。
五十一、夜谈
天已大黑,吃罢晚饭,萧风与那男子挽留司徒宏他们在山上住一夜,待明日再送二人下山。
司徒宏与沈然进侧面厢房,宏对沈然道:“我还以为萧风一定不入你眼,却没想你还称赞他。”
“我只藐视低卑贱之人,这萧姑娘却是行为光明磊落侠客。”沈然说着不禁笑笑。
宏随之发笑,又摇头道:“你我竟也背后笑他。”
沈然略正色了说道:“我看此人对张澍青甚为了解,你倒该多与他谈谈,一来解你心中疑惑,二来也利于说服张澍青出征。”
“我也正想这样,不如咱们现在同去找他?”
“不必,你自己去就好。”
司徒宏目视沈然,一字一句道:“你我同去,即便是寻澍青,我们也一道去。”
沈然凝视宏,呆住片刻才微微笑道:“我不在场,你可放开与他讲话。况且我打心里厌烦去听你们那些个事。”
司徒宏没再争执。
数九寒天,外面虽未飘雪,却奇冷无比。宏轻扣萧风房门,开门的是那李姓男子,宏讲明来意,萧风也来到门口,此时他已卸装,容貌清雅,乌发过腰,一身雪白长袍。司徒宏道:“我因军务在身,不可久留,明日必须走,却又想与萧……与哥哥再拉些话,顾而冒昧打扰。”
萧风笑道:“不必客气,白日里我也看出你还有话要讲,不如我们去书房。”然后对男子温和着说:“你先睡吧,我去去就来。”
司徒宏跟着萧风进了书房,边走边问:“蚩山顶上无路可走,这房子是如何建的?”
萧风笑道:“当然有路,不过外人不知道罢了。否则你李大哥只得每次靠我带他上下。”
“李大哥不会武功?”司徒宏有些惊奇。
萧风笑笑摇头:“他过去曾为官,后被贬至翎川。阿政喜欢田间耕种养殖,这也正合了我意。”
宏见萧风心满意足的笑容,颇有感叹。二人落坐,宏开口道:“我怕又要为战事搅扰哥哥,我们明日赶往风杨寨,您可觉得青哥他能否答应出征?”
“阿青……”萧风沉吟片刻才道:“几年前或许会,如今却不好说。”萧风接着问道:“白天我还想问你,是如何认得阿青的?”
宏就将柳家村,秀水涯,如何救下张澍青,如何疗伤一一对萧风讲了,只是隐去那段私情。萧风面有惊异,说道:“原来你对阿青有救命之恩,这等大事,他竟没对我提过半个字,这倒奇了!”
“哥哥是怎么认识青哥的?”
“我第一次见到阿青时他才六岁,我长他十岁。那时武当天时派掌门人薛明为与另一派人争斗,他写信给我师傅求助,要寻武艺高强又懂布阵之法的,我虽年少又举止怪异,但他们还是将我留下。”
“以后呢?我很想知道青哥从前的事,天下人都道他年少时不安分守己又生性残忍,还杀过人,我虽不信,却青哥也从不对我讲。”
萧风摇头,似无奈笑笑,他自桌上拿起一张纸摆弄,接着道:“当时一群孩童戏闹,我见一个赢弱小童正在其他孩子裆下爬行,他们还吆喝着哄笑,那小孩爬了一圈,站起来大声叫喊‘爬一圈过一次招,下个是谁与我过招?’,立刻有个大他许多的男童冲上前与他撕打。看架式,那小的处于下峰,却明眼人可知大孩子远不是这小的对手,小的正拆解他的招数,于自己手上融会贯通。这小孩便是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