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失望了。”沈璁身后,沈克山的声音姗姗来迟,“为父,没能给你准备一份想要的‘大礼’……但你给为父准备的,‘新年贺礼’,倒是,真不小啊。”
跟沈璁之前派人打探回来的情况差不多,沈克山的声音断续,看来嘴皮子真的是不利索了,不像装的。
他缓缓关上病房的大门,却并没有回身,只沉默地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朱珠,和沈 ,都是……”沈克山缓缓道:“你送走的吧……”
“那个时局,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把人送出上海……法租界,有这个本事的,不多……”
“大哥?他还活着吗?”沈璁回过身来,佯装出一副诧异的表情,却也没有掩饰嘴角的一抹冷笑,虚伪地拱了拱手,“那可真是恭喜父亲了。”
“沈璁,都这个时候了,你没有必要,跟我演戏。”沈克山艰难地抬起两根手指,做了个摆手的动作,“以你的性格,敢把人送走,我知道,就不会再……再把人交出来……”
“那我们,说说今天的正事吧。”
他说着缓缓睁眼,却没有办法转动身体,只能艰难地将眼神瞥向沈璁的方向。
“你到底……在药厂里……做了什么……”
果然还是跟药厂里的事有关。
沈璁并不意外,反正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已经做完了,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收起了唇边一抹冷笑,深邃的眸底看向沈克山的眼神突然锋利。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没有马上否认,也没有继续像刚才那样面上虚与委蛇,却句句出言讥讽,在沈克山看来,已经与默认无异。
“是……是我老了……老眼昏花……”沈克山长叹一声,“我早该猜到的……”
“地,虽然是孔立文拿的,但孔家,孔家根本没有,没有拿到,药厂许可证的本事……”
“当初为了药厂的事,你不辞辛苦,上下奔走,那个时候……我就该看出来的……”
“要在那块地,投建药厂,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的主意。”
“是。”沈璁毫不避讳地坦白道:“都是我的主意。”
“孔立文能有几斤几两,当然是什么都听我的。”
“但父亲真的是没猜到吗?难道你不是也跟儿子一样,看好药厂的生意,甚至还想好了等仗打起来,可以借药厂要挟政府,换回更多利益,才会默认儿子做下这一切。”
“甚至,药厂的事能这么顺利,父亲也没少在背后悄悄使劲吧?”
“可你真的只是拿它做生意吗!?”沈克山突然激动起来,咬牙切齿道。
“沈璁,你这是……要让我大半辈子的心血……让整个沈家……”他唯一还能活动的右手紧紧握拳,“都给你陪葬!”
“原来父亲只是心疼你为沈家打下的这片‘江山’啊?”到了这个地步,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沈璁说着忽而眸色一凛,“那父亲便可以放心了。”
“药厂现在只挂在我一个人的名下,他日东窗事发,父亲只管让洋人来找我便是,儿子会一力担下,不会连累沈家分毫。”
“到现在,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你天真,还是太过精明……”沈克山艰难地摇了摇头,“沈璁,你是算准了,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保下你,还是算准,洋人,不敢真的动沈家?”
“你这么恨我,处处与我作对,但到了今时今日,你敢如此嚣张,还不是、不是仗着……”
“你姓‘沈’。”
沈璁没有回答,但沈克山似乎也并不打算等一个答案,只是愈发激动了起来。
他突然挣扎着,用之前紧握的右拳,激动地拍着病床的床沿,痛心疾首地喊道:“愚蠢啊,沈璁!愚蠢至极!!!”
“你在洋人的地盘上,用着,从他们手里买来的机器,生产出大量的药品,却运往后方,反过来把他们打得节节败退 ”
“上海什么时候变成洋人的地盘了!?”沈璁突然一改方才的淡定,粗暴且坚定地打断了沈克山的话,愤怒地喘着粗气,“父亲这样说,儿子险些以为自己还在国外,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