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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方愣神想了半日,才苦笑了一声:“除了当年废帝为了夺方侯兵权,招他回京,欲将叛国之罪栽到他身上之外,怕是再没有什么人能做出让方侯这样大度之人也觉得冤屈不平之事了吧。”

他长叹:“若无方侯,哪有他黄口小儿的皇帝宝座,可他对方侯做了什么?”血气方刚的将军咬牙不平:“若不是他昏聩无情,哪会有我大楚国如今的纷乱灾劫……”

他一心都在为方轻尘不平,却没有察觉眼前少年的脸色忽然间苍白:“方侯对废帝有怨?”

“怨?”凌方叹息:“如果有怨反而好了。可是,方侯这等忠肝义胆之人,受了多大的冤苦也不会怨恨君王的。当年他手握几十万大军,造反易如反掌,可他明知赴京必会有难,却还是奉旨起程,临行前,还一再安抚诸将,交待所有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忠君保国。他受了这么多年苦,一朝脱困,第一件要做的就是进京去救废帝,如果不是在半路遇上晓月这丫头,现在,他早就在京城里,为那个当年出卖他背叛他的人出生入死了……”

赵忘尘声音低沉:“可是,他承认了萧将军立的皇帝啊……”

“这你还看不出来吗?方侯这是在保护废帝啊。现在当皇帝有什么好?不过是作个傀儡,还要成为所有势力攻击利用的对象。现在他回来了,如果不公开承认了新皇帝,保不定秦旭飞会在废帝身上打什么主意,废帝的性命都不见得能保全。再说,方侯虽然忠义无双,可他也实在无法把权力完全交还给原来的皇帝了。毕竟现在所有人追随的是他,大家的功名富贵全都系在他身上,他想交权大家也不会同意。这种时候,承认新帝,才能安定人心啊……”

赵忘尘已经听不入耳。

是啊,是啊,一切都合情合理,一切都没有破绽。那个人,从来就是个完人,没有半点把柄会让人拿住。

然而,心中这奇特的不安是什么,脑海中,那飞闪而过,却一直没能抓住的可怕念头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不对……

凌方拍拍他的肩:“忘尘,你是前世积的福份,才能当方侯的弟子,有人说他的坏话,你一定要据理力争,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来问我,对了……你为什么一直叫方侯,你已经是方侯的弟子了,该叫师父了,怎么称呼还那么见外,真是不懂事啊,傻小子。”

他呵呵笑着拍着他的小兄弟,抬眼四下一看,笑道:“今晚真是热闹,方侯也出来了……”

话才说到一半,忽见呼延锋快步行近方轻尘和卓凌云,在低声说着些什么,花园太热闹,隔得又较远,只隐约见到卓凌云的愕然脸色,方轻尘的奇异笑颜,凌方惊诧道:“嗄?好象出什么事了!”

“大将军!刚收到消息,柳州军正在收缩后退!”

卓凌云一惊:“什么?秦旭飞又动手了?”

“不,秦军尚无动作,柳州军自己在后退撤防……”

方轻尘忽然打断了呼延锋的话:“是不是全军退往淮江以南,江北三分之一的地盘,不留一丝防卫地让给了秦人?”

呼延锋愕然望向仍旧是满身酒气,但眼神已经无比清醒的方轻尘:“方侯如何知晓?”

方轻尘不答只笑,抬头看看北方的星辰。

好戏要开场了?秦旭飞,这一次,你打算怎么做?我实在是非常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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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柳州军在收缩防线,向后撤军。”柳恒人未至,声先到。

秦旭飞倏然抬首,眸中光华如寒刃出鞘:“可是把兵力全部退往淮江以南?”

“何止是兵力。”柳恒往日温文的面容,此刻带起深深怒气:“他们居然坚壁清野,不但全部的军力都向淮江以南撤掉,连所有的百姓都被裹胁同行,财物,牛羊,粮食,能搬的搬,搬不了的,连房子一起,一把火烧掉,田间还没有到收获时间的谷物也全部烧毁,就连那些山间树木都烧尽了!”

秦旭飞沉默翻开柳恒递给他的急报,文书上,探子详细记录了原来柳州军所占的淮江以北撤防的整个过程。

字里行间,他看见的是如牛羊一般被驱赶着离开家园的平民,抱着婴儿,木然看着家园化为飞烟的女人,在艰苦的乱世中,即使家中已然没了青壮,仍然坚持着耕种,期盼着收获,却不得不眼看着洒下无尽汗水的田地被烈火吞噬的老人。

因为不想离开家园,逃入山林间,却被一把火烧作焦骨的少年。

因为依恋故土,找机会逃离大队,却被乱箭射死在奔逃归路的百姓。

急报里,明明是墨色的字迹,却仿佛要滴下血来,秦旭飞只觉得刺眼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