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语重心长的长辈状:“子云啊,我知道你是贵公子出身,不懂农活是正常的。不过,这耕藉礼的事早就定好了,你总该去虚心学习一下吧,怎么能这样试图蒙混过关呢?”
再是痛心疾首地顿足:“喂我说老凌!别人也罢了,你可是苦人家出身啊,这些年杀人杀得手顺了,怎么种田倒不会了?这是忘本啊,这是忘本,哈哈……”
顺带着也嘲讽下自己看不顺眼的:“许大人,大人不是耕读传家的吗,怎么今日竟……”
他这里喝着小酒,磕着瓜子,拿旁人开涮,田里的诸位敢怒而不敢言,四周的百姓早就看得想笑又不敢笑,忍得辛苦,听得方轻尘嘻嘻哈哈奚落众人,哪里还忍得住,一时间笑声此起彼伏,就连赵忘尘都咳了两声,才把笑压下去。
方轻尘斜睨他一眼:“你小子好象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啊,怎么不下去?”
赵忘尘连忙正容道:“我今日负责守卫两位陛下,顺便听师父差遣,议政王已经许我豁免了。”他忍不住看看田里,挺胸抬头,自信满满:“师父,就算真下场,这也难不倒我。我可是从小在乡村里长大的,种田算什么。”
方轻尘不觉笑起来:“那你来说说,他们干得如何?”
赵忘尘看看四下田里忙碌的大人物们,露出了个不忍卒睹的表情。
第八十八章 真情假意
方轻尘却忽然收了笑,轻声对赵忘尘交代:“政治之道,虚伪肮脏是第一要素。你看,那些门阀大族出身的官员不会耕地也就罢了,那些号称耕读传家的清流寒门,也都是笨手笨脚。耕读传家耕读传家,向来耕的是别人,读的是自己。其实便是在书堆里穷死,这些人也是不肯操贱役的。”
他的眼中便露出讥诮的神色来:“当然要是没人种田,大家都会跟着饿死,所以不管骨子里怎么看不起种田人,朝廷也要喊倡农尊农,弄这些官样文章,安抚老百姓来继续替他们出苦力。你将来要在朝堂之上立足,这些不可看不透,不可学不会。”
方轻尘已经有很久不和赵忘尘说这些浅显而又大逆不道的道理了。赵忘尘沉默无语,过了好久才问:“师父,你看透了,那么,你学会了吗?”
方轻尘正极目望着窝在那块小水田里插秧的秦旭飞,似乎并没有听到赵忘尘的问题。
秦旭飞这位大楚国的议政王,还真的卷了裤管跑到那边水田里去撅着屁股插秧了。因为他是秦人,四周百姓尤其不给面子,指指点点不说,阵阵笑声更是此起彼伏。秦旭飞脸皮倒是够厚,毫无其他官员的窘迫之态,抬手擦汗的时候还会对大家挥挥手笑一笑。
方轻尘指着秦旭飞笑问:“忘尘,你瞧瞧咱们议政王干得如何?”
赵忘尘搭眼一看,叹口气:“干得是很努力,秧苗插得很整齐,只不过……”
方轻尘挑眉笑:“只不过……”
“只不过,第一现在并不是插秧的时节,第二他插得太深也太密,回头田主人还得把他插的全拔出来,再插一遍。”
方轻尘闻言纵声大笑,遥遥指着秦旭飞的所在,真个是乐不可支。
秦国的战神啊,秦人心中的天下第一英雄啊,原来就这么一个笨蛋。
他这里笑得弯腰揉腹,那边厢一众秦将看他的目光,就知道他在笑谁,不觉人人怒形于色。
赵忘尘皱了眉头连声道:“师父,您收敛一点吧……”
方轻尘哪里是收敛的人,更何况此时心头大乐,便是想收敛,也是收不住了。
气氛略略紧张起来,祁士杰尤其愤怒,忍不住一把扔了锄头,挽起袖子就想上前,拖了这个只会嘲笑别人的家伙下来干活。
只要这个所谓的传奇人物,真能象模象样干成一件农活,那大家被他怎么讥笑也可以认了!
总算秦旭飞及时发觉不对,赶紧低喝一声,这才避免了自己的这个性子实在不适合干情报的手下,把小命送到极有可能恼羞成怒的方轻尘手上。他四下瞧瞧,笑一笑,随意拍掉手上的泥,径自走到方轻尘身边,大大方方学方轻尘的样子坐下,大大方方取了方轻尘的酒杯喝了一口,欣然道:“方侯果然懂得享受。”
方轻尘看他一头大汗,倒似比沙场血战还辛苦,但神情却是磊落坦然,不觉失笑:“议政王好胸襟。难道你没发现,所有的老百姓都在笑话你吗?”
“笑话就笑话,有什么关系。我不能什么都会吧?战场上别人不如我,种地我当然就不如人,有什么好惭愧。”秦旭飞爽朗一笑:“而且,我们这样错漏百出地胡闹一通,百姓觉得有趣,倒比大家一起规规矩矩严肃正经地种地,效果更好。让百姓们看看我们这些官员其实也很笨也会出丑,但是宁可出丑也要来种地,他们印象应该更深。老百姓谁不会种地,谁又真的稀罕看种地,让大家笑一笑,轻松一下,他们或许还会更亲近我们些,而不是只觉得我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