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马车上,守在容谦身旁,除了一声声继续呼唤,依然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不能想。
隐约地,他也察觉出自己的情况不对,拔出身上的剑,伸手握着剑锋,锋利的剑刃切割进掌心去,希冀能摆脱那种麻木震怖。可是明明鲜血已经流在容谦身旁,他却竟然仍是无知无觉的。
直到后来,进了清华宫,怔怔守着容谦,他才慢慢地有了思索能力,慢慢懂得了感知和分析,慢慢开始懂得了懊恼和惊慌,他才会守着容谦,一遍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而现在,当日的空白和麻木,又一次悄然地占领了他的身和心。
说完了一切,他只能怔怔站在那里,象一块僵硬的石头,丝毫不能动弹。
容谦安静地凝视他,眼睛幽黑深沉得令人莫名战悚。然后,容谦轻轻道:“你过来!”
那么低的呼唤,燕凛未必听清,纵然听清了,此时他那麻木空白的心,也未必能明白。然而,那人用那样漆黑的眸子看着他,他便如受了蛊惑一般,一步步走近过去,直走到容谦面前。
容谦忽然微微一笑,轻轻勾勾手指:“弯腰!”
燕凛木呆呆地弯下腰,尽管心中,依然不知道听到的是什么,可是身体却象是自然而然地,不懂要违背那个人。
容谦轻轻抬手,很慢也很无力地在燕凛脸上拍了一下……或者……这个……勉强……可以算是一个耳光吧?
“傻小子,醒了没有?”
燕凛慢慢地眨眨眼,思绪和神智终于渐渐回归,只是表情还是有些呆呆笨笨地。
本来在他的心中,知道了真相之后,容谦有任何愤怒的表现都是应当的,可是,这样轻飘飘的一掌,再加上带笑意的语气,却终是让他有些呆愣。
容谦看他这笨笨傻傻,慢一拍的反应,心中好笑:“你不要得意,我现在虽没有力气,但这笔帐自是要同你记下的,等我伤好了,总是要揍你一顿出气的。”
燕凛怔怔地看着他那不带一丝阴霾的笑容,怔怔地听着他那略有些负气,却有着更多宠溺的声音,僵木呆滞的心灵里,这才真正可以重新生起各种感受,各种情绪。
直到这时,一直用干涩语气讲述一切的燕凛,声音才不稳起来:“容相,为什么你不生我的气?为什么,无论我做了什么,你总是不生我的气。”
容谦瞪他一眼,轻轻伸手在他头上用力一敲:“谁说我不生气,我气得想用大棍子狠狠揍你的屁股,可惜我现在办不到,否则你以为你还能安安全全站在这里。”
想到容谦伤得连稍大的力气都用不出来,燕凛又是心中难受,脸色愈发难看。
容谦白他一眼:“给我摆什么脸色,你做的事,难道还不该打?”
燕凛黯然垂头:“我自然是该打的。”
容谦好笑地看着他:“那么,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我不该瞒着容相做这种鬼蜮之事,更不该……”
容谦气得在心里大翻白眼,真想抓根棒子狠敲他的脑袋一通:“你最可恨的就是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自己错在何处?你是皇帝,很多时候,为了一些目的,用些权谋手段,阴诡之术,都是不可避免的。可你错就错在,竟敢亲身犯险?”
本来还不是那么生气,这么一说,心中倒真个怒气升腾起来,他瞪着燕凛,怒道:“不就是想找个借口对武林人士动手吗?不就是要给江湖人栽个罪名吗?什么手段不能用,非得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说什么准备周全,说什么有宝甲有连弩?你真当自己是真命天子,所以有上天护佑,什么都不用怕了?你不知道这世上有意外这回事,有万一这种词吗?你的身份何其贵重,一身所系何其之大,你怎么就敢这么不顾不惜地胡来?”
燕凛呆呆地看着容谦,容谦越是恼怒,他的心中却越是酸涩。
“容相,为什么,你到现在,你还只为了我罔顾自己的安全而生气?”
“你不顾自己的安全,我不该生气吗?”容谦气结,这样抬头仰望着燕凛说话实在让人不舒服,他不耐烦地伸直手拉了燕凛的胸襟,尽力一扯。
燕凛顺从地屈一膝在轮椅旁跪下来,让他可以方便地平视自己。
容谦伸手在他脑袋上重重一敲:“只要是关心你的人都会生气,都会气得想要狠狠揍你。但是,恼过了,气过了,揍过了,也就罢了。你知道什么是亲人吗?那是砍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便是再多的恼怒愤恨,也拆不开……”
他伸手还想再敲他,却觉这小子的脑袋比自己的手硬,白费力气之余,好象只能自讨苦吃,改敲为揉,很坏心地把燕凛一头长发全给揉得一团乱,感受着指间乌黑长发的柔顺,他唇边依然带笑,眼神却有些幽深了:“你这小子,就这么盼着我一世恼恨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