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旭飞眉锋深蹙。
“阿恒,真奇怪,以前我视他为生平大敌,明知武功逊他一筹,却总也不服气,心心念念只想着要胜过他。可现在,他已经赢不了我了,我却并不觉得高兴。”
柳恒沉默了一会儿,才拐弯抹角安慰他道:“只是公平交手不能取胜罢了,真要是沙场决生死,似他这般精明百变,手段莫测,真和你对上了,基本上你还是有败无胜的。”
秦旭飞摇摇头:“是啊,他比我聪明,比我机变,比我能干,可是,他就算有千般手段又怎么样呢?现在,他怕是一种也对我用不出来了。”
说这话时,秦旭飞并不觉得得意骄傲,心境反而有些苍凉:“他狠毒无情,精明机变,可那些他向来都是用来对付敌人,还有对付他自己的。他那个人,若是真接受了一个人……”
秦旭飞苦笑了:“那些手段计谋,他哪里还用得出来。以后,只要我不负他害他,不突破他最后的底线,那么,他就是再恼怒我,最多也只是会气得找我打架罢了。”
柳恒皱了眉:“这样,不好吗?”
他望着秦旭飞,满目疑惑。
你和他,这样,不好吗?
作为可以被他接受的人,作为可以让他千般手段,都不愿对你施展的那个人,这样,不好吗?
秦旭飞无言。这样,对于他,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好的……
他只是,莫名地会为方轻尘伤痛不平。
最近这些日子,他看似处处占着上风,占着主动,总是让方轻尘无可奈何,但他心里明白,那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强悍,多么厉害,只不过是因着,方轻尘在心底里,没有真的把他当敌人来对待。
有意无意之间,方轻尘一直在容让他,迁就他。
那个骄傲的,任性的,偏激的,疯狂的方轻尘,其实是会为了自己在意的人,一让再让,全不介意让人步步进逼,渐渐就占尽了他的一切的。
只要没有被伤到最痛的那一处,他的计谋,才智,手段,能力,便永远不会对他在意的人施展。
一世又一世,是否每一次,他总是这样,在自己都不经意的时候,一让再让,渐渐地退到退无可退,是否每一次,那些坐享他一切爱护帮助的人,也总是这样,渐渐肆无忌惮,渐渐无度索取,并且从无反省,永不满足。
看他神色有异,柳恒立时把话题带开:“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找你打架?”
他原是看出秦旭飞有些难言之隐,便有意解围,谁知这个问题却越发让秦旭飞无法回答。过了一会儿,秦旭飞才勉强道:“他这样别扭的性子,既看不得自己好,也看不得别人对他好,没事也要找点事出来。”
柳恒哪里会听不出秦旭飞在含糊其词地应付自己,心中感觉十分奇异。这些年来,他和秦旭飞肝胆相照,可以说是无话不谈,还真没想到,有些事秦旭飞会刻意瞒他。不过,他心里却也并不觉得生气失落,反而倒是觉得,若事关方轻尘,这一切便都是理所当然似的。
这种感受非常新奇而特别,柳恒倒是过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看着秦旭飞神色有些不好意思,不觉一笑:“无论怎么样,他能常常来找你打打架,倒也是好事。”
这话秦旭飞也是点头同意:“是啊,如果不是他,我根本撑不到现在。”
眼前,他面对的局面,其实比他当初在楚国时还要艰难得多。
秦国现在缺钱,几乎所有的财富都让别人抢掠一空了。可偏偏所有的地方都要钱。军队重建要钱,流离的百姓重新安顿下来要钱,纷乱的各级官府重新组织起来要钱,新的朝廷立起来,也要钱。
秦国缺人才,连番大战,异国人的杀戮,秦王和秦旭飞这两方面人的清除异己,大开杀戒,各城各镇各府各道的大小官员,死的,逃的,失踪的,残的,废的,病倒的,不计其数。于是上上下下,那么多事逼到眼前,却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做。
京城新朝廷的建立,各处要职的安排,全都是不能耽误的,而剩下的,还能干活的各方官员却还在明争暗斗,人人施尽手段要为将来的好位置努力拼搏。偏偏秦旭飞自己手里能用的政才实在屈指可数,而去国别乡多年,再加上,以前在国内时,心思也多用在军务上,这方面的认识也极是浅薄,自然觉得处处是难关,步步有难题了。
偏偏,他不能躲,不能逃,不但要做,还要做得好。现在整个秦国都在看着他,官员指望着他来稳定大局,百姓们指望着靠他能过上安稳的日子,那些权贵,宗族,还有很多有才有能之士,也都在冷眼审视着他,看他有多少本事,多少气量,看他能不能比秦王做得更好,看他除了带兵打仗之外,有没有掌握一国的能力,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