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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轮到方轻尘沉默了。

许久,许久,他才轻轻道:“那些大臣们,放弃向你下手的时候,可能想起过一些他们害怕重演的故事。许多许多年前,在庆国,有一位女王。因为心爱的男人负屈而死,她杀尽了宫中男妃。那些男子也清秀漂亮,也聪明温柔,也曾与她恩爱缠绵,然而,当她疯狂的时候,她对谁也不曾留情。她逼反了各路诸侯,疯狂地毁灭了自己的国家,尽管,她也曾有雄心壮志,也曾立誓要做一代名君,要好好守护那片国土……”

容谦轻轻颤了颤,断然喝道:“轻尘……”

风劲节一语不发,只是伸手,轻轻按在方轻尘肩上,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

那些陈年往事,方轻尘是从来不肯主动提起的,这番说出来点醒容谦,却不知自己心里又在受怎样的苦痛煎熬。

黯淡的烛光下,方轻尘的脸色略有些苍白。但他只是冲风劲节极轻极微地笑了笑,然后目光深深注视容谦:“小容,你教出来的孩子,也许更坚强,更勇敢,更能坚守誓言,更懂得什么是君主的责任。但是,任何人都有他承受的极限在,再宽容英明的君主,也有一处逆麟,绝不可以被碰触。小容,没有人敢于冒险,让燕凛看着你受伤害,没有人敢于设想,如果你受了伤害,燕凛会做什么事。因为……他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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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

甘泉宫中,烛光灿烂而辉煌。

乐昌服过了风劲节开给她的安心宁神之药,早就因为药力发作,沉沉睡去。宫中婢女虽多,却全都让燕凛挥退了,而那刚刚出生不久的皇子,也自有宫人小心地抱走照料,唯恐孩子的一声啼哭,惊扰了这神色沉郁的君主。

燕凛静静坐在乐昌床边,有时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那憔悴的面容,有时却又双眼茫然,直直地看着前方,但又什么也不曾入眼。

时间似乎过得极慢,点点滴滴,细细数着念着,如有千年孤寂未度。时间又似过得极快,转眼光明就被黑暗驱尽,温暖也让寒冷替代。

一点点烛光燃起,再多辉煌,也依旧是惨淡。

他不言不动,静静坐在床边,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直到殿外传来宫女的传报:“陛下,史世子请见。”

燕凛的声音,过了许久才响起:“进来。”

史靖园听到旨意,在殿外迟疑了一下。他是外臣,就算平时也常常出入甘泉宫,但最里间的皇后寝殿,却实在是不方便进入的。本来应该燕凛出来,在外殿接见他,但现在皇帝自己都下了旨了,他再干站在外头也实在不合适。犹豫了一会儿,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

好在燕凛这时也回过神来,想到了史靖园的为难之处,从乐昌床边站起来,连着拂开三四道珠帘,走了出来。

第三百零二章 幽幽我心

史靖园见燕凛后头隔着好几道珠帘,别说乐昌,连床的影子都看不太清楚,才小心地松了口气,施下礼去:“陛下,刚刚容相召集了许多重臣谈话,微臣也在其中。如今事情已经办妥,容相怕陛下等久了,让微臣来转达一下整个过程。”

燕凛在桌前坐下,伸手指指椅子,示意史靖园也坐,自己却摇了摇头:“用不着了。容相若是没有将事情解决,是不会让你来的。而事情的缘由,我现在多少也想明白了。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早就该想到打完胜仗之后,乐昌的地位会显得有些难堪尴尬,我却没有为她早一步化解危机。我整天只想着容相的身子,容相的病情,直到乐昌难产,我才在她身边守了几天而已,我什么也没有为她做,竟然就这样,任凭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

史靖园没敢坐,轻声道:“这件事,臣也有罪。臣和封统领事先都听说过大臣们的疑虑,只是私底下劝说了他们,以为能打消他们的杂念,却没有将事情报给皇上知道。”

燕凛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是一片好心,所以两头瞒着。你们只是想着对那边一力劝着,将事情在不动声色中平息下来,别让我为这种事为难操心。”

“事情已经平息下来了,陛下也不必再为此事烦心。”

燕凛静静坐了一会,极轻极淡地笑笑,轻轻道:“靖园,我不是在内疚这件事。我只是在想,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我究竟可以残忍无情到什么程度。”

史靖园一怔:“陛下……”

“今天,我明知道乐昌是被人陷害的,我走过去安慰她,可是,她还是怕得全身发抖,连话也说不出来,直到方轻尘轻飘飘一句话,说明不是容相的药有毒,乐昌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