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谦的回答也带点笑意:“我赶路有些累了,样子也狼狈,只想先梳洗更衣再与你相见,也让宫人传话给你去了。只是,半路上撞着史世子,叫他知道了,便把消息拦下,倒是先来见我。同我说这几日你心情不好,又说这里情境甚好,让我在这等你,又让王总管把你引来此处,说是给你个惊喜。”
容谦地语气从容而柔和,带一点长者对晚辈的爱惜欣赏和纵容。可见他虽觉得史靖园有些胡闹,但即无伤大雅,便也任由了他去。
燕凛倒是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如许情境,乍见容谦,那一刻,心中的欢喜与温柔,真个是说也说不清,只是,想起自己最信任的朋友这样戏弄自己,便是王总管那样老成可靠的人,也跟着插一手,不免又有些羞怒了。
容谦淡淡地问:“我问过靖园,你为什么事情不快活……”
燕凛脸色微红,暂时也都顾不得去记恨史靖园了:“不过是一点小事……”
容谦只看着他微笑:“你就这般看秦旭飞不顺眼?”
燕凛觉得自己脸上烫得简直要烧起来了,可偏偏他又不会在容谦面前虚言伪饰,低头闷了半晌才道:“我不过是羡慕他,能够在自己的国家与知友并骑相伴,自在来去罢了。”
“这偌大一个燕国,你若是想,又有哪里不能去的?你不走,不放任自己,是因为你不愿为了自己的一时快意,而肆意妄为,这又有什么可羞惭的。何况……”容谦一笑,“我也常带你出去啊。”
皇帝不能随便乱走,第一就是安全方面的顾忌。秦旭飞的武功好,当然可以一个人到处乱跑。但是,容谦的武功,却也绝不在秦旭飞之下,况且燕国大治已久,京城的治安也是很可以令人放心的,所以,他在京城的时候,也时常悄悄带着燕凛出宫,大大方方地甩下了所有的侍卫,自自在在地徜徉于繁华的京城街头。
也有共登高山,并肩揽万里山河,心中自在生起些豪情快意,也有同游碧水,听渔歌晚唱,看江天一色,长风徐来之时,竟也生出小舟从此逝,天涯自在游的期盼来。
那些再无俗事干扰,再无旁人打扰的清净时光,此刻想来,也是温馨无限快活无比的,然而……
燕凛默然低下头,看着脚下水波如境。
这宫中御河虽美,到底是人工穿凿而成,这深深宫禁之内,既无山野之自在清奇,也无民间的红尘生气,四下看去,山是垒石而成,水是强自引来,四周不过是深深宫墙,阻隔了这本可放眼万里的视线。
他想着曾经有过的美好时光,那时容谦携了他的手,在月光下飞掠,把这深深宫禁,重重国政全都抛在一旁。
他带他登山,急掠中,风声呼啸过耳,并肩于山之颠,看星辰晓风,秋月落花。
他带他渡水,放眼四望,天上繁星朗月,映着碧波之上点点渔火灯帆,天涯便在咫尺。
他也带他离开了京城,展眼望四下风光,数年来,以京城为中心,两百里内的所有城池村镇,山川河流,他们都已走遍踏遍看遍了。但是,再远,却是不能去了。
秦旭飞可以给自己找一个出巡的理由,再用自己武功足够高不怕刺杀这种理由,去压制那些势力不足的反对派臣子们,而那些很有势力的武将们,也一个接一个地放纵着秦旭飞,由得他一跑就一个月。
燕凛却不可能只凭容谦武功高强,就光明正大,只带一二十人出门远行,燕凛也不可能完全漠视朝中重臣们合理的劝谏。
他每次出宫,总是偷偷摸摸的。时间最多也就是一两天。这种情况下,想走远是绝无可能。只能说是自由活动范围是比以前大了点罢了。
人比人,气死人,怎么可能不懊恼,不眼红呢。
容谦知他心思,也不忍他这年轻而充满活力的生命,就一直因为帝王的身份,受如此严格的束缚。
“燕国是十日一休的制度,轮着休息时,我们是可以走远一些的,再者,年庆的时候,或是大节大喜之时,照例也有停朝几日的规矩在,那时候,你找个由头,不接见入贺的臣子宗室,咱们偷偷溜出去,能看能走的地方就更多了。你若实在还想走远些,隔个三年五载,偶尔正式出巡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真的定了行期,不管我在哪里,总会赶回来和你做伴同行,那些个仪仗排场,尽量少用一些,也就是了。”
燕凛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他心里知道,容谦和自己的看法,都是一样的。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些天灾人祸,那些意外偶然,绝不会因为停朝就不发生。而一个当皇帝的人,四下乱走,长时间离开京城,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