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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她踢打、抓扯。疼痛的不是她的殴打,而是心——君玉,从小到大冷静沉稳的君玉,天崩地裂也不会眉头稍皱的君玉,此刻,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武功,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武者,忘记了一切,只是疯子般地胡乱踢打、撕咬、毫无章法,完全如一个寻常撒泼的女子。

许久,他的高高的帽子完全歪斜掉了下来,脸上也有了深深浅浅的血痕,甚至宽宽的袍子都被撕扯得一条一条的……

许久,君玉也撕打得累了,蓝色的衣裙染上了丝丝血迹,自己也变得披头散发势如疯虎。慢慢地,她终于停了下来。

她一停下,眼中又滴出那样可怕的红色水珠来。他看着她,忽然希望她继续撕打,永远也不要停止。

她似乎清醒了一点儿,惊恐地后退了好几步,看着对面狼狈不堪的人,迟疑道:“先生,你,你,我……”

弄影先生看着她眼中的红痕,心如刀绞,如果能够让这样可怕的红痕消失,自己再任她撕打千百次又何妨!他上前几步,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君玉,我们回去吧。”

君玉茫然道:“回去?回哪里去?”

“凤凰寨、小镜湖,或者其他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想去,我都陪着你……”

君玉看着他,好一会儿,摇了摇头:“你不要管我,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君玉!”

见他依旧站在面前,心里潜伏的魔鬼似乎又在蠢蠢欲动,君玉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你走,你快走,我不想见到任何人。”

弄影先生叹息一声,摇摇头,转过了身。

这一瞬间,君玉似乎又认出他是谁了,迟疑了一下才轻声道:“先生,你走吧,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你不要担心我,我一定会回凤凰寨的。”

弄影先生回头看她一眼,点了点头:“那你就自己回来吧,我在凤凰寨等你。”

君玉默默地站在那里,直到一点也看不清楚弄影公子的背影了,便又在湖水边坐下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伸手到怀中摸出那花儿,好在刚才的疯狂并未损及花儿,心里才总算松了口气。

她拿着花儿,站起身,走到小木屋,忽然听得一声长嘶,那是小帅发出的,是弄影公子给她带来的。

她跃上马背,小帅慢悠悠地跑了起来。

在最近的一座小镇停下,她到一间小店买了只小小的玉盒,将花儿放在里面,然后封好,贴身收了起来。

奔出几里地,她忽然停下,又拿出那只盒子仔细看了看,喃喃道:“拓桑,这就是你送我最后的礼物吗?你就是以这种方式来陪伴我吗?可是,我并不喜欢这种方式啊。我恨这样的方式,也恨你……”她在越来越深的夜色里绝望地嘶吼起来:“拓桑,我恨你……你知不知道……”

“拓桑,我恨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

大西北的沙地、荒山、湖水、草木似乎也感染了这样绝望的气息,任凭那样可怕的嘶吼在半空回荡,久久不散。

永不凋零的花儿依旧静静地躺在玉盒里,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她的眼里又涌出那种红色的水珠来,只是,那样的血红,在夜色里,慢慢地就一点也看不见了。

茫茫大草原上的绿色逐渐变成了深深浅浅的黄色,太阳血一样挂在深秋的天空。

君玉每次返回凤凰寨都是从中原慢慢绕道回去,这次,任由小帅信步由缰,竟然跑上了茫茫的大草原。从这片大草原插下去,也可以回到凤凰寨,君玉就没调整马头,径直一路慢悠悠地在草原上晃荡。

她时走时停,有时就随便在某个帐篷或者某个山谷呆上几天。如此几个月下来,一路的风霜,一路的跋涉,一路的风景和一路的疲惫,心里始终茫然一片,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去向何方。清醒的时候,觉得凤凰寨的方向很近;迷糊的时候,又觉得凤凰寨的方向很远。

连续几次溃败后,赤金族的余部在真穆贴尔的率领下退守外大草原。真穆贴尔雄才大略,又将外大草原零散的各部落结成联盟,逐步向内草原活动,短短一年时间,重新集结了几万大军,声势不容小觑。

在追逐赤金族大军的时候,君玉曾详细考察过这里的地形,此刻按照风向判断,她估计,距离凤凰寨已经不足五天的距离。

到得下午,疾风劲吹,小帅加快速度跑了起来。跑得一个时辰,前面是一片山岭,忽然传来一阵尖利的枭鸟之声,君玉听出这正是一种名叫“海冬青”的利鸟的叫声。这种鸟是赤金贵族打猎的最好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