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轻语蹙起眉头,抬脚穿过了院子,径直进了前头的医馆――
然而医馆也没人,而且与院子里一样黑漆漆的。
她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半晌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师父?”
依然无人应答。
简轻语想往前走几步看看情况,可原本熟悉的医馆却仿佛突然间变得陌生,漆黑的背后藏匿着不为人知的危险。她在门口犹豫许久,到底没勇气走进去,于是僵硬地一步步退回到有月光的院子里,扭头朝师父的房间跑去。
“师父!师父!”简轻语着急地唤人。
师父和师兄一向紧张她的身体,自从她住进来之后,即便夜间临时有事要出门,也会将能点的灯烛都点上,就怕她突然摔倒伤到身子,像今天这样突然消失,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她拍了几下门无人应声,干脆直接推开门进去,没找到师父后扭头就往奚清房间跑,还未跑两步余光注意到什么,于是猛地停了下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寝房,看着单薄的窗户纸上映着跳动的烛光,紧张得手脚开始发麻――
她似乎记得,自己出来时并未点灯。
那么现在这盏灯,会是谁点的?
简轻语僵硬地盯着窗子,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她的耳膜,大脑不停地叫嚣有危险快逃,脚却如焊在了地上一般,迟迟挪动不了。
……师父和师兄可能有危险,她不能走。
简轻语静了许久,终于谨慎地朝门口走去,走的过程中还捡了一根柴火,攥在手中当做自卫的武器。
短短几步路,她艰难地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房门口,静了静后紧张地问:“谁,谁在里面?”
里头无人应声。
“……再不说话,我可要报官了!”简轻语尽可能严厉些,可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里头还是无人说话。
简轻语越等越紧张,就在她终于要扭头跑的时候,里透出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进来。”
简轻语猛地睁大了眼睛,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对,她一定是听错了,死遁的事天衣无缝,陆远不可能发现,再说如今多事之秋,圣上已经病危,皇权随时更迭,他就算查出了真相,也不可能有时间跑来找她,一定不可能……
“进来。”声音更冷了一分。
简轻语:“……”两个字也能说得这般}人的,恐怕就只有他了。
确定是她曾经思念很多遍的陆远之后,简轻语非但不觉得高兴,反而生出了剧烈的恐惧――
她骗得他那么惨,他会杀了她,他一定会杀了她。
简轻语再也控制不住,扭头就想逃离,然而还未等动身,就听到里头淡淡开口:“你走一步,我卸他们一条胳膊,两步,卸一条腿。”
简轻语猛地停下,一脸惊恐地看向房门。
许久之后,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她惨白着一张脸,小心谨慎地走了进去。虽然她嘴唇发干,紧张到肚子都要疼了,可还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被深深地吸引了。
陆远一身玄衣,神情淡漠地坐在桌边。灯烛下,他似乎消瘦许多,脸颊轻微的凹陷,下颌线愈发锋利,一双本就清冷的长眸,此刻愈发拒人于千里之外,若以前是冬夜无声的深潭,如今便是无垠冰封的雪山。
她在看陆远的时候,陆远也在看她。
白日里隔得太远,只隐约看到她比起在京都时要好一些,现下近距离地见到了,才发现何止是‘好一些’。
她在京都时,腰身瘦得一掌便能把握,时不时就一副精神恹恹的模样,可如今却是珠圆玉润,肌肤白里透红,眼角眉梢都挂着一丝温柔,显然是过得太好了。
“离了京都,你倒是如鱼得水。”陆远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简轻语轻轻打了个激灵,试图对他挤出一个微笑,可扯了扯嘴角后却失败了,只能硬着头皮问:“……我师父和师兄呢?”
“杀了。”陆远轻描淡写。
简轻语一惊,随后反应过来:“不可能,你方才还在拿他们威胁我。”什么卸胳膊卸腿的,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尸体也一样。”陆远平静地抬头,幽深的眼睛与她对视。
简轻语瞬间心凉了半截。是啊,尸体也一样能卸胳膊卸腿,一样能威胁她。
一想到师父和师兄此刻凶多吉少,她死死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哭出来,好半天才哽咽着问:“你、你真的杀了他们?”
“他们不该杀?”陆远反问。
“当然不该!”简轻语听到这句话,恐慌与担心瞬间化成了愤怒,哆嗦着指着他道,“你恨我,想报复我,便杀了我就好,为何要牵连无辜的人!”
陆远抬起长眸看向她,片刻之后站起身,不急不缓地朝她走去:“无辜?也是,他们并不知晓你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你为何来到此处定居,更不知道你都做过些什么,他们的确无辜,可是……”
说着话,他走到了简轻语面前,却依然往前逼近,简轻语只得一步步后退,当退到门板上再无退路时,陆远一拳砸了过来,简轻语吓得喉间溢出一声呜咽,缩紧了肩膀闭上眼睛。
耳边响起‘砰’的一声,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她轻颤着睁开眼睛,便看到陆远的拳头就停在她耳边的门板上,指骨因为砸得用力皮开肉绽,殷红的鲜血顺着门板往下滑,看起来触目惊心。
简轻语怔怔地抬头,对上陆远漆黑的眼眸。
“可是,他们无辜,我便不无辜了吗?”陆远眼角泛红,冰封的雪山龟裂出纹路,渗出了浓烈的恨意,“在不知道真相之前的四十几个日夜,我就不无辜吗?简轻语,你可知道我为了找你,每天晚上在东湖找两个时辰,即便是结冰的冬天,也不曾间断,简轻语,你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