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而行,车轮碾过碎石,车身很轻微地晃荡了两下。
李旭突然开口问道,“这东西有用吗?”
“大约吧,”程既并不打算瞒他,“我还需回去,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同她那日的衣着对上。”
“你这样说,只怕便是有八成的把握了,”李旭将手在身侧暗暗地攥成拳,“等真相大白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程既闭着眼蓄养精神,并不看他,“你要怎样,与我无关。”
“事成之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你愿意去何处,都同我再无干系。”
李旭怔然,“你肯放了我?”
“你几次三番同我为难,构陷于我,害得我连栖身之所都险些没了,我自然恨你,”程既声音沉沉,没带什么起伏道,“可说到底,我也算藉着你这遭事,才能捏着那起子人的把柄,好一并铲除了去。”
“师父在时,也只得你一个亲人。便是再不中用,好歹也废过一番心血。这般早早送你去了地底下,也是没得叫他老人家烦心。”
李旭沉默了片刻,声音低低道,“你同从前……不一样了。”
若搁在从前的程既手上,事情一旦了结,自己也断然活不过第二天去。
“大约是吧,”程既直起身来,撩起一旁的帘子。远处已经能瞧见谢府门头上高高挑着的灯笼,橘红色的暖光映在眼底,一闪一闪地晃,“我认识了一个人。”
“此后便想要多做好事多行善,好替他攒下一份功德来,叫诸天神佛庇佑他平平安安。”
程既踏进院子时,谢夫人还未歇下。
她揪心了大半个晚上,眼巴巴地盼着,在屋子里转过一圈又一圈,几乎将地砖都磨下去一层。
阿月知道劝也无用,索性沏了浓茶来,陪在一旁,主仆俩一块儿当起了望门神。
耳听得外头终于传来脚步声,并着守门小丫鬟的招呼,谢夫人耐不住,几乎是三两下便冲到门口,掀了门帘子便往外去,险些同外头的程既撞了个正着。
“怎样?可有遇见什么歹人?伤着了吗?”谢夫人只恨自己没生出几张嘴来,握着程既的手腕,一迭声地问道。边问边不大放心似的,一双眼上上下下地将人从头扫到脚。
“娘放心,我好得很,”程既忙笑着答道,“皮都不曾磕破。”
“那便好,”谢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这孩子,真是胆大。娘在这边等着,一颗心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只怕你再招架不住。”
“娘可别小瞧了我,”程既眨了眨眼,“我可不止胆大这一条好处呢。”
“程既还等着事成了,来找娘讨赏,无论如何都要招架住的。”
“成了,就知道念叨着赏,”谢夫人禁不住笑,“少不了你的。”
“好生进来说说吧,今夜里干了什么好事出来。”
一行人进了屋子,阿月忙端了铜盆帕子,叫程既净手,又沏了新茶来,忙过一阵,程既才同谢夫人细细说起了今夜的诸多事情。
话毕,程既道,“李旭和桐儿我已经叫人绑了,带到娘这儿来,现下正在院子里使人看着,看娘的处置。”
“果然,”谢夫人冷笑一声,愤愤地揪着手中的帕子道,“我就知道,必定是那主仆俩出的幺蛾子,否则平白地,从哪儿能冒出个这么嚼舌头的来。”
程既从袖口里掏出了那枚银扣子,搁在桌面上,“这便是那枚扣子,只怕还要烦劳阿月姑姑一遭,看怎生想个法子,能将那件丢了扣子的衣裳寻出来,才算将这事坐实了。”
“少夫人说哪里话,”阿月忙道,“能替少夫人洗刷冤屈,解了少爷同夫人的烦忧,婢子高兴还来不及。”
说着,她拿过那枚银扣,凑在灯下细看,略思索了片刻,开口道,“这扣子上的花样,婢子瞧着眼熟。”
“没记错的话,该是今年份例里做的衣裳,只有各院子里的大丫鬟才有,各人的衣裳颜色同配着的纽扣纹饰都是不同的。”
“前两日婢子还瞧见桐儿穿那一条裙子呢,想来是扣子在不甚要紧的地方,没发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