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裴醉用指尖轻扣案桌,静静地打量着谈征的忧虑表情,一言未发,甚至淡淡地笑了,可巨大的压迫感却如排山倒海一般朝着谈征涌来。

谈征脸色白了白,立刻撩起衣袍,从座椅上起身,站在裴醉的面前,欠身道:“殿下恕罪。”

裴醉缓缓闭了眼。

“本王虽受先皇临终托孤,受摄政王位,可实际上,只是拿着军权来镇压文臣的幌子罢了。”裴醉顿了顿,“本王与王安和没有利益纠葛,因为,他本就不需要从我手中拿走任何东西。”

谈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庆若有权力分立,那必然是皇权与臣权。”裴醉按着额角,“本王手中之权,是为了替皇权开路。王安和手中之权,游走在臣权与皇权之间,算是第三足平衡。而这臣权,便是江南清林为首的士大夫。”

谈征略略颔首:“是,清林牢牢占据着吏部,将爪牙遍布朝堂。”

“王安和近些年来扶植言中党,梁王三年里在北疆与岭东岭西与言中联纵,朝中势力已经日渐壮大。”裴醉缓了口气,继续道,“谈知府不必忧虑过重。本王不会对言中出手,也乐意看言中制衡清林。”

“是。”谈征终于安下心来,连着几天熬夜处理公务,眼中的疲惫早已藏不住。

两人看着彼此眼下的乌青,无奈又同病相怜地笑了起来。

第27章 奔赴

正说着,身着暗灰衣袍的书吏端了两杯热茶,恭敬地放在两人面前。

“殿下脸色不好,是身体不适吗?”谈征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

“是,他病了。”一声虚弱又饱含怒气的话语从房门外传来。

裴醉一怔,见到李昀身披厚毛大氅,将苍白小脸簇拥在狐狸毛里,双眼含着愠怒,直直盯着裴醉看。

“怎么起来了?”裴醉起身,走到他身边,却不知该如何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人瘦得有些尖的下巴。

“来与谈知府商谈。”

李昀烧刚退,走路还发飘,一路撑着怒气,勉强走了过来,却在见到裴醉时卸了怒火,头又开始发晕。

“在我面前还逞什么强。”裴醉右手搭着他的腰,将他轻轻揽进了怀里。

“同兄长学的。”李昀靠着那人的肩,轻哼一声。

谈征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将二人请入上座。

李昀拢着肩上的大氅,靠着圈椅,浅浅蹙了眉,话语仍是温文有礼:“是本王来迟了。”

谈征目光在两王面上逡巡,垂眼笑着说了声不敢,不再闲话,开始谈论土地清丈事宜。

“望台四十八万百姓,每一百一十户安排一位里长。里长丈量土地,收归田税,统计户籍,分配徭役,然后里长将税收所得交由户房。”谈征道,“然而,随着漕运通达,各县州府省之间的人员流动性逐渐加大,有的里长手下仅由几户,而有的逾百户,与百年前大不相同。广政册上所书的民籍,千方册上所丈量的土地,已经不尽准确了。”

“江南一代更为糟糕。”谈征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江南八府的里长早就被乡绅官吏收买。田税难收,一方面是由于八府的官员沆瀣一气,故意借天灾称粮食难收,另一方面是由于大部分的田地都被里长划到不必纳税的士绅手中,百姓手中的田地本就少,如何能纳出定额的夏税秋税呢?”

李昀略略颔首:“谈知府说的是。”

裴醉撑着额角,淡淡插话:“不仅八府官员蛇鼠一窝,承启在朝清林官员也护犊子似的,一言不合就上书骂陛下不体恤民生多艰。”

李昀听见他话里的疲惫,转头瞥了他一眼,又一次没出息的散了火气。

“殿下说得极是。”谈征叹息,“先帝在时,便是如此。”

李昀看了看两人面色不虞,淡笑道:“父皇早年重用司礼监,本以为用宦官能压制清林明目张胆的亵渎皇权,却没想到两方势力反而密谋携手对抗自己。父皇一生多疑,却还是没能保住手里的权力。”

谈征立刻起身,朝李昀行了一礼,不敢抬头。

“元晦。”裴醉蹙了眉,“你话重了。”

李昀冷清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