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温声道:“裴王不必焦急,这望台,还有申总督和谈知府主事,这等欺压百姓之事,相信他们必会给陛下一个交代的。”
申行捻须微笑:“既然殿下都这样说了,本王当然不会徇私。”
“申总督当然不会徇私。毕竟狗出来咬了人,难道主人还要包庇区区一条狗吗?”裴醉冷笑,“再说,王爷总要给世子做一个榜样,不能让他在承启高床软枕上彻夜难眠,是吗?”
申行笑意渐淡,直至笑容完全消失在唇边。
“殿下,凡事,过犹不及。”
裴醉唇角一扬,眉眼间尽是放肆:“这大庆,还有本王做不得的事情?”
申行冷笑道:“殿下果真不畏天下流言。只是,这滔天权柄,此时是殿下手中之刀,将来不怕反被这刀割得体无完肤?”
裴醉握着腰间的跨刀,一步步慢慢走到申行面前。
“流言能销骨,非议能摧腰。”裴醉垂着眸光,顺手替申行抚平肩上的褶皱,淡淡笑道,“可惜,本王天生大逆不道,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
申行眉峰微微一挑。
“我不会让你帮我除掉清林。你大可以袖手旁观,看我与清林斗得你死我活。”裴醉在申行耳边低声说,“可若你再与清林密谋,我就算死,也会拉着子昭一起。”
“子昭与我是至交,若可以,我不想对他出手。”裴醉一字一句,缓缓而言,“所以,老王爷,别逼我。”
申行朝他看了一眼,斯文有礼地朝裴醉微微欠身。
算是与他达成了共识。
以申高阳的性命来钳制申行,让他安分守己地守着望台一隅,不再与清林做交易。
裴醉转身,看见李昀正与陈琛处理现场的血腥,安抚百姓,冷冽的眸光也缓了下来。
“望台土地清丈,还要仰仗申总督协助谈知府了。狗占了人的地方,该宰的宰,该杀的杀,否则以后留在申总督手里,也是个祸害。”裴醉笑道,“本王说得对吗?”
“当然。”申行拢袖笑道,“殿下说得极是。”
裴醉转身,朝着李昀慢慢走过去。
陈琛蹲在那具面朝下的尸体旁边,久久没有抬起头。
裴醉把手搭在陈琛的肩上,低声道:“回去吧。”
陈琛摇摇头:“我替他收尸。”
“你不能动。”李昀轻声道,“谈知府需要将此尸体收归衙门。”
陈琛猛地站了起来,拳头发颤,低喘不止:“我...什么都做不了吗?”
“少贽。”裴醉眸光垂在陈琛发青的脸上,“这是他的选择。”
陈琛红着眼,咬紧牙关,死死捏着剑鞘,半晌,挤出了一个‘好’。
“兄弟,走好。”
陈琛无声地吼了一句,疾步奔了出去。
兵卒从葡萄园中慢慢撤了出来,仿佛刚才的兵荒马乱都是一场幻梦。
李昀轻声道:“走吧,剩下的,交给谈知府。”
裴醉最后看了一眼那瑟缩成一团的佃农,还有那遍地东倒西歪的草苗,看着李昀清澈的双眼,低声道:“你说,会有一天,能彻底还土地于百姓吗?”
“很难。”李昀与他四目相对,“可,我们还是要努力去做。”
“嗯。”裴醉淡淡笑了,“万里之行足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