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天威卫的大人,这次来同辉是有公务在身?”驿卒粗眉大眼,五官端正,身材消瘦,衣裳破旧,灰色的官服已经被浆洗得发白,那粗布料透着光,再磨几次,便要破洞。
“是。”裴醉淡淡应了。
“这几日驿站繁忙,大官人们都在咱们这驿站歇脚,若小的有什么照顾不周的,还请大人见谅。”
“好。”
驿卒瞥了一眼西侧厢房的吵吵嚷嚷,长呼了口气。
幸好自己不负责招待那挑剔的钱公子,这天威卫的大人看起来事儿不多又好说话,说不准还能少要点钱。
“大人路上的盘缠可还够用?若大人需要,小的自会向驿丞禀告。”
驿卒心里求爷爷告奶奶的,祈求老天,让这位大官别狮子大开口。
裴醉一怔,声音低沉:“什么?”
话音刚落,便听到西侧厢房,钱浩那尖锐地声音蓦地响起:“来人呐,这房间里蚊虫太多,给本公子去拿点金线香来!”
驿卒眼神瞥见自己可怜的同职,急匆匆地上来,灰头土脸地下去,连滚带爬地奔向同辉城内,去买那贵得令人发指的驱虫香。
裴醉眼神一寒,右手转着左手的青玉扳指,冷声反问:“这是驿站,还是酒肆客栈?”
驿卒一愣:“大人,这是驿站。”
“...你自去忙吧。”
裴醉不欲节外生枝,只疲惫地靠在木椅上,缓缓闭了眼。
“是。”
驿卒倒退着替他拢上房门,琢磨了半天,既猜不透他是否想要银子,也看不出他的官职和地位。
他皱着眉,一路埋头走着,一直到了驿丞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段大人,小的是窦亮平。”
“进来吧。”
“大人,新来了个天威卫,小的没看出来他的官位高低。”
“无妨。”段鹤起身,从柜子角落里取出几包黄皮纸包裹的白粉,塞进窦亮平的手里,“今夜把厢房里的人都迷晕,天威卫那是个武将,你多下点药。”
窦亮平面带为难,踌躇了一会儿,低声劝道:“大人,咱们一定要蹚这趟浑水吗?”
段鹤慢慢抬头,眼神里是一片麻木的冷静。
“你的女儿还病着吧。”
窦亮平手一颤,把手里的白粉攥得紧了些。
“你夫人被邻里排挤,连出门都不敢,你忘了?”
段鹤缓缓起身,重重地砸了一下木桌,破碗直接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上面的大官来朝我们要钱,我们就只能向百姓伸手,大官以为我们是钱罐子,百姓以为咱们是聚宝盆。人人以为咱们有钱,其实老子他娘的都穷出了鸟!这十年多来都是这样,我已经受够了。”段鹤目光狠厉,“不过是点小忙,迷晕几个人,再闭眼装瞎,就有几百两纹银入库。我为什么不做?!”
窦亮平盯着手里的白粉,脑袋里都是自己年幼女儿病得起不来床的模样。
“干。”他咬牙切齿道,“我这就去。”
他端着冒着热气的精致饭食,挨个敲响了厢房的门。
“大人,请用膳。”
裴醉抬眼,朝他微微颔首:“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