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李昀额角青筋又开始熟练地跳了起来。

裴醉眸光藏着笑意:“行了,今夜真有事,改日再陪你,行吗?”

李昀缓缓松了五指。

“好。”

李昀站在王府门口,目送裴醉翻身上马,那人一身紫袍被夜色映得霜寒深重,转眼就消失在承启的夜色里。

“殿下,骆先生已经...”

向文急匆匆地从府中跑出来,却只看见自家公子独自站在夜色里,望着灯火阑珊街巷的背影。

他一句话没说完,干脆就咽了回去。

“让先生早些休息吧。”李昀眸光微垂,手掌攥得紧了些。

“是。”

向文还没适应王府大宅子,晕头转向地扑进了这迷宫一般的牢笼里,跟在长史后面,跟个小尾巴一般,拼命地学习着所有的礼仪知识。

等到裴醉回了府,天色早已黑透。

他刚踏进院子里,就看见方宁坐在他的黄梨木药匣子上,把头发吊在树枝上,面前摊了三本古籍,困得直抹眼泪,头不停地垂着,头发被狠狠一拽,疼得他龇牙咧嘴,勉强看了几页,又困意上头,如此循环往复。

“你这不是悬梁刺股,你这是悬树自尽。”裴醉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解了腰间一壶酒,正要往嘴里倒。

方宁眼睛都绿了,立刻解下那树上绑着的头发,风一阵狂卷而过,直接抢过裴醉手里的酒壶,死死抱着不放手,跟护食的狼崽子似的。

“殿下,酒气伤身,不可以喝。”方宁困得说一个字就要打一个呵欠。

裴醉垂眼,看着自己手上的空空如也,无奈笑了:“真是。”

方宁丢了酒壶,双手搬着屁股下面的黄梨木药箱,蹲坐在裴醉膝盖边上,小心地扯起他的袖口,边打呵欠边替他扶着脉,唇角一点点往下撇着,最后,干脆扑在裴醉膝盖上呜咽着偷偷擦眼泪。

“哭什么?”裴醉按着额角,随口道,“预料之中的事,何必如此?”

方宁哭声戛然而止,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怒从中来:“殿下是在说明天吃什么吗?!为什么可以这么随意?!”

他猛地站起,在原地兜着圈,着了魔似的喃喃:“人的性命只有一条,一旦失去,永不再来。故而,医者不可轻断,不可擅决。医者并非仙神,可半步差,便成了恶鬼。”

裴醉蹙了蹙眉:“伯澜。”

“‘蓬莱’虽是毒药,可若再多半步,就可医白骨,返死生。”

“可这半步,为什么我就是走不过去呢?”

方宁眼中漆黑一片,瞳孔已经散了,他怔怔地坐在地上,神情呆愣,仿佛透过这黑夜在看向忘川河畔的往生魂魄。

裴醉眼神一凝,直接抬手打晕了方宁,将他扶进了偏殿的药室中。

他看着这散落遍地的古籍药方,还有十多滩焦黑药渣,无声地叹了口气。

“爹...”方宁皱着眉,抱着裴醉的手臂,似乎把他当成了他那被五马分尸的老父亲,话语里似畏惧似孺慕,“我想你了。”

裴醉没去计较方宁的梦呓,配合地应了一声。

“你不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方宁极小声地嘀咕,“裴忘归那混蛋折磨我,我差点就要下去见你了,爹。”

裴醉被他气笑了,把那满嘴胡话的方军医扔上软塌,转身要回到寝殿,忽得脚步顿了顿,绕到那树下药箱中,从暗格中翻出了一个黄匣子。

他用指尖轻轻拨开那陈年旧锁,染了满指尖的铜锈。

里面躺着一张‘蓬莱’的药方,墨迹陈旧,字迹狷狂,那边角染的暗红血迹,明晃晃地昭示着这张带着血雨腥风的药方,当初究竟在大庆后宫掀起了多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