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醉饶有兴致地望着那脸色虚白的方宁:“都已经吃了三年,方伯澜,你不觉得,这话说得有点晚?”
方宁心虚地扯唇笑了笑,手攥着青衫边角打圈圈。
“那个...殿下自己说要吃的...”
“刚夸你两句,你便又成了软骨头。”裴醉气得发笑,“滚一边睡觉去,别碍我的眼。”
方宁抱着药箱坐在他面前,打定那嘴硬心软的摄政王爷不会把他赶走。
“以前不敢让你多吃,是我总觉得你的病还有余地,不想让你走绝路。可,殿下现在已经在悬崖边了,我...我觉得,或许...我...这几年查遍了古籍,改良了爹的方子。这几日一直想跟殿下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药,继续吃的话,或许会死得更早,可也说不定,能熬过去,就好了呢?殿下,你要不要...赌一把?”
方宁紧紧巴巴地说完这一段话,却看见裴醉已经双臂抱胸,背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呼吸清浅,仿佛已经睡着了。
方宁有些沮丧,小声道:“算了,这药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不吃了。”
他抱着药箱子,磨磨蹭蹭地起身,替裴醉盖好披风,正要转身回房。
“在赤凤营的时候,我被箭射穿了肺腑,是你救了我一命。这三年你守在我身边,日夜钻研,我欠你的。”
方宁怔了怔。
“可是,当年也是你把我保了出来。你还给我找了好多药材让我试验,又给了我安身的地方。殿下,你真的好奇怪,这些你都忘了?”方宁大惊,扑到裴醉的身边,又是翻眼睛又是探脉搏,“难道‘蓬莱’还烧脑子?!”
“...”
裴醉努力凝了口气,一拳把方宁撂倒在地。
“给我滚去睡觉。”
“殿下,申统领求见。”院外的小厮急匆匆地进来,拱手禀报道。
“请他进来。”
裴醉缓缓呼了口气,抬手拢着大氅,慢慢起身,跨出小院,把所有伤痛疲惫都丢在身后,又是大庆弄风搅雨的摄政王。
第58章 决绝
申文先玄色铠甲上披着风尘,坐于正堂右手侧一张楠木椅上,手中茶盏中泡着白毫,沉默地独自品着茶。
裴醉慢慢地走入正堂,扶着太师椅,缓缓坐了下去,淡笑道:“子奉,伤没事吧?”
“没事,都是表面的皮肉伤。”申文先立刻起身,搁下手中的茶盏,青瓷与木桌擦出一声脆响,撞进裴醉的耳朵里,脑袋仿佛被锋利匕首刺了一刀,疼得他一颤。
他撑着额角,勉强朝申文先笑了笑:“你坐。”
“是,殿下。”申文先低声应了,察觉到裴醉身体不适,立刻便放轻了手脚,将腰间的佩剑拆下,极小心地搁在桌几之上。
“抱歉,子奉。昨夜的事,我该亲自去处理的。”
“末将既然接了此职,便要负全责。昨夜兵营哗变,本就是末将办事不力。殿下虽没有亲自到,却已经派了许多人来支援。末将不觉得殿下做错了什么。”
裴醉只牵了个极淡的笑容出来,揭过了话题:“三大营如今如何?”
“末将临时提拔了人手,先撑着千军和乘撵的指挥使职位。末将又清点了三大营军籍簿上十二卫所六万兵卒,现剩余不到三万。其中老弱者十有三,被世家子弟招募者,又十之有二。末将将各世家宗族府中的在籍兵卒调回千军营,从明日起,开始训练。”
“你辛苦了。我知道,这不容易。”
“殿下言重了。”
“昨夜宋之远将胡射和鲁正当做弃子,暂时放弃了三大营兵权,想必未来仍会盘算着以其他手段收回这权力。可京营决不能再交给兵部。这些年来,兵部吃相太难看。空饷竟然占了半数之多,剩下的,也毫无战斗力。”裴醉用力按了按额角,“十几年前,兰泞入承启打砸抢烧时,京营龟缩在城外二十里,硬是不敢动,让那帮孙子随便抢。再说,宋之远耳根子太软,手太脏,心太大。我不可能再让兵部染指京营巡防和训练。”
“是。”申文先肃容道,“末将定竭尽所能,将三万兵卒训练好。”
“不止。”裴醉从袖中掏出一本密折,“河安林副总兵替我巡访了北疆和皖南甘信一带驻军,从中选了一些人前往京营轮替,这十几日大概会陆续到来。让这群守在承启脚下的富军兵看看,上过战场的兵,比他们强百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