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殿下刚回承启,万事尚未落定,又如何有心力审理此等重案?”裴醉一反平日的散漫慵懒,语气冷硬而急促,“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不干这些事,留着当摆设吗?杨文睿不是日日喊着要捍理卫道,怎么,一个案子罢了,他还做不了主,审不了人?”
李临最是敏锐,很少见他的裴皇兄这样失态,他轻轻地拽了拽裴醉的袖子,不解地趴在他肩膀咬耳朵,小声道:“皇兄,你怎么了?”
裴醉敛起周身的怒意,单膝跪在李临面前,沉声道:“臣认为此事交由梁王殿下不妥。”
“久闻裴王与梁王不合,可此事事关重大,摄政王不该因私误国。”
杜卓拢袖一礼,言谈间,竟将二王不合之事闹上了朝堂,又将裴醉推拒李昀主审归咎于私人恩怨。
“杜都给事中轻信坊间传闻,实在是没个言官御史的样子。”裴醉冷哼一声。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臣斗胆,摄政王近来行事,确实有些...不拘小节了。”杜卓神色倨傲,显然是对摄政王这些年的以权乱朝十分不满。
李临见他裴皇兄的脸色着实难看,却又见堂下剑拔弩张的气势实在骇人,进退两难间,把烫手山芋丢给了李昀。
他委屈巴巴地看着李昀:“梁皇兄,你怎么想?”
李昀终于缓缓抬头,视线轻轻触碰了裴醉那苍白的侧脸,便又移开。
他拱手恭敬一礼,温声和缓道:“臣资历尚浅,不足以担任三司主审。”
裴醉绷得极紧地脊背微微松了松。
却又听得李昀淡淡道:“不过,臣愿协助三司审案,愿为陛下分忧。”
李临十分喜欢梁皇兄这谁也不得罪的做法,立刻道:“好!那朕就交给梁皇兄啦!”
李昀恭敬垂首:“多谢陛下信任。”
裴醉缓缓起身,眼眸已经冷若冰霜。
“既是如此,此人,便下诏狱,由天威卫来审。”裴醉转身拱手朝李临道,“陛下觉得如何?”
“好。”李临正想抱着裴醉撒娇,却看见他裴皇兄脸上冷得冻死人的表情,他有些不乐意了,缓缓收回了手。
王安和一共只说了两句话,便拢了袖口在一旁看戏。
待圣上金口一开,他立刻躬身高喊:“陛下圣明。”
宣承野跪在地上,重重叩了一个头。
手腕上的枷锁痕迹很深,弯腰叩首时,白皙的手腕从破旧的战铠下滑了出来,那血痕皮肉骇人地翻着。
“多谢陛下。”他声音粗重,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脊背是军人的铁骨铮铮,“多谢殿下。”
裴醉没去看他,只垂眼朝年幼天子笑了笑,伸手握着他白嫩的小手,亲自送了他回寝殿。
而李昀却留了下来,与刻意缓步慢行的王安和并肩走出议事殿。
二人站在议事殿外的白玉栏杆外,借大雨掩映身影。
“殿下身体不适,却被下官临时请入宫中参事,下官实在是心有愧疚。”王安和道。
李昀极慢地看了王安和那淡然温缓的笑容,抿了抿唇:“太傅,此信来得蹊跷。依照贾总兵那滴水不漏的性格,定不会直接将这些事写于纸上,还堂而皇之地派人寄给了宋尚书。印戳与纸张越看起来毫无破绽,此事便越可疑。还有那账目,每一笔账目,从万两到五钱,事无巨细地记录在案,真得有些过了头,便假了。”
“殿下游历三年,果真成长了许多。”王安和欣慰地捻须颔首,狐狸眼睛微微上扬,“账目信函只是个引子,是真是假本就无所谓,只要,信上所书皆事实便好。”
李昀手指轻轻摸着潮湿冰凉的玉栏杆,沉吟片刻。
“太傅借一纸假密函,将真兵败一事揭开,又将宋尚书送进三司,目的是将宋尚书的贪污之事昭白天下,意在兵部尚书之位。而曹都给事中...”
“宋之远在兵部呆得太久了,已经忘了,当年是谁将他提拔到中枢的。也忘了,这应有的为官之道。至于曹化。”王安和放轻了语气,宛如品茶般悠闲,“的确不配在六科任职。”
李昀静静地看着王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