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临坐在寝殿里,双手摸着那散发着异香的深红色木头。
那纹理如波纹一般层层叠叠,整齐而美观,那圆木本身便宛若一件精致的雕品。
李临笑弯了眼,奶声奶气地喊道:“赏!”
钱忠自然推拒了,五体投地行了大礼,恭敬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分内之事,不敢领赏。”
李临更满意了,笑得合不拢嘴。
“朕今夜有事要忙,母后那边你就替朕回了吧。”
“是。那太后之前说的,皇庄之事...”
“哦,那个啊。”李临小手一挥,“母后既然要,就给她吧。”
钱忠笑意渐深:“臣领旨。”
皇庄土地两万五千三百顷,田地税收不受户部管理,这块肥肉放在年幼的天子手里,都快腐烂发臭了。
而摄政王近日只着眼于南郊三大营屯田,忙着与承启各大世家为敌,自然是无暇顾及天子手中的皇庄田地。
钱忠弓着背,小心地合上了寝殿的门。
再转身时,腰背变得挺直,脸上那谄媚的笑意也瞬间消失,变得一副沉着而淡然的老太监模样。
连义递上一块雪白无瑕的帕子,给他的干爹擦手。
钱忠仔细地擦了指缝,笑着拍了拍连义的头,如同拍一只听话的狗。他丢了巾帕,接过干儿子手中拎着的黄纸糊灯笼,慢慢朝着寿安殿而去。
寿安殿外墙肃穆,金砖朱檐。
一女官站在门口,倨傲地昂着头,连正眼都不给钱忠,‘啧’了一声,捏着嗓子道:“钱大人,太后请您进来。”
自从司礼监手里的票拟、批红和掌印之权被摄政王剥夺了以后,十二监的地位也大不如前,只剩下一个外壳,空有官位,手无实权。因此在宫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再不复先代那可以与内阁和天威卫分庭抗礼的权势滔天。
后宫人人都是权力浸润的产物,见风使舵学得比谁都好。
尤其是踩一脚曾经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宦官,更是令人神清气爽。
钱忠面上不显半分不悦,略弯了弯腰,脚步安静地走向东偏殿的门口,如同在夜幕下悄然移动的阴影,毫不起眼。
崔太后靠在金丝楠木所制的软塌上,一身明黄寿字缎衣袍加身,简单而不失体面。鬓边插了一支金凤,再无多余饰物。
钱忠垂头小步快走至太后塌前,跪下恭敬道:“参见太后。”
她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手腕微抬:“起来吧。”
钱忠慢慢起身,神色不见惶恐。
崔太后声音温软却隐含威严:“钱太监找哀家有何事?”
老太监粗短眉毛向下撇着,看起来真诚而无害。他拢了袖口,笑道:“陛下口谕,请太后代为打理皇庄。臣此来,自然是恭贺太后。”
崔太后缓缓抬眼,手中转着的佛珠未停。
那微挑的长眸含着笑意与威慑,与李临口中那只会哭的母后没有半丝相似之处。
“若无钱大人从中斡旋,此事倒也难办。”
钱忠重重跪下,仿佛那膝盖上面嵌着铜铁,再用力跪地也毫发无伤。
“太后与陛下一体,臣为太后效力,便是为陛下尽忠。”
“嗯,你知道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