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汗像是流不干一般,将身体里所剩不多的温暖尽数带走。
可他忍着颤抖,又一次撑起了身体。
耳畔嗡嗡作响,杨文睿还在说着什么,他拧着眉,分辨了一会儿,却只能看见那老头子嘴巴一张一合的激烈模样。
“杨御史...呼...”裴醉有气无力地撑着刀,气息不稳地笑了,“你说什么...大点声...本王...听不清。”
杨文睿慷慨激昂地劝诫,结果却换来了那毛头小子十分不屑的嘲讽。
他万念俱灰地垂了头,沧桑地仰天长叹:“佞臣摄政,国危矣!”
裴醉这次倒是听清了。
“是吗?”裴醉抬手抹了一把下颌挂着的冷汗,一步一步挪到了杨文睿的面前,半蹲着,用手撑着刀,声音虚弱。
“杨御史,真的是本王毁了大庆吗?”
杨文睿这才看见了裴醉不正常的脸色与微颤的肩背。
老人家究竟还是存着劝阻的仁慈之心,抬手想扶他一把,可那人转身便扬起手中的刀,杀了一位户部员外郎。
人头咕噜噜地滚落到杨文睿面前,他惊得站了起来,手青筋暴起,暴怒道:“摄政王!”
“崔寻,仗着太后之威,强抢民女,强占赌场酒肆,玩弄人命。”
裴醉声音含笑,手里的刀一转,那血淋淋的刀指向督粮转运使:“方华,收受贿赂,暗中夹带军火。”
“王端,私开后门,提拔同族。”
“徐福长,惧怕权贵,不理诉状。”
“周随...”
裴醉冰冷无情的声音如瓢泼冷雨坠落在这青石板地面上,被点到名字的脸色刷得惨白,手脚并用地向后爬行,生怕那饮血宝刀落在自己的身上,瞬间便摘了自己这宝贵的头颅。
没被点到名字的虽能勉强跪住,可脸色早已惨白,神色惊惶。
为官多年,手中不沾银钱,心中坦荡长安的,又能有几人?
莫擎苍挂了翰林院的虚职,脸色苍白地跪在后面。
他本想跟来凑凑热闹,顺带踩上那人一脚。
可现在真的亲眼目睹这血流成河的可怖恶心场景,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只想逃得越远越好。
他双膝不住地向后挪腾,可背后不知被谁推了一把,他踉跄着栽倒,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却看见午门跪着的官员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莫擎苍仿佛被推上了刑场的傀儡,浑身肌肉僵硬,迎着裴醉冷淡的目光,连舌头都发直。
“下...下官...”
裴醉连目光都施舍留给他,提着刀便向相反的方向走。
那嘲讽的转身仿佛一盆冷水,把这么多年心头的愤恨都勾了出来。
漠视,无视。
他将裴醉当做一生之敌,可那人,从来就没将他放在心上。
莫擎苍涨红了脸,气昏了头,嘶吼道:“人非圣贤!纵然他们有错,也该由大庆律法审理!如此轻夺他人的性命,最该死的,不是摄政王你吗?!”
裴醉脚步一顿。
他慢慢转身,刀尖与青石板路摩擦发出的‘嘶嘶’声,听得莫擎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莫擎苍看着那人一步步朝他走来,他仿佛落入悬崖深渊一般,吓得腿簌簌,险些撑不住宽大的身体,抖得跟个筛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