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达攥着裴醉手腕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松开。
“你以为,是我与盖家联手,害了先太子?”
裴醉冰冷地望着周明达,眼瞳中千百种情绪交织着,快要将他撕裂。
“你以为,我当真看不出你这三年对元晦的愧疚?”裴醉强压着喉咙间的血腥欲呕,惨白着脸,硬撑着向周明达那颤抖的双眼看了过去,“你,在愧疚什么?”
周明达背靠着床框,面对着裴醉的冷眼疾语,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伸手挠了挠那胡乱团着的胡茬,是一贯的懒散语气,可藏着隐约的悲凉。
“你不肯喊我师父,是因为你从来没有信过我?”
裴醉心口剧烈地疼了一下,他按捺不住地微微弯了腰,痛喘着咳嗽。
方宁捂着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两人从来都是笑着对骂,什么时候这样冷冽的针锋相对过?!
“殿下,别再生气了...你的身体真的...”
“唔...”裴醉死死撑着床沿,那熟悉的痛楚又慢慢攀上了心口,像一株带刺的藤蔓,一点点将他的心脏裹了起来,用力收紧,将刺狠狠扎进血肉里。
看着裴醉削瘦的背微微颤着,周明达极淡地叹了一口气。
“臭小子,原来,你学的比我想象中快,也比我想象中好。”周明达捏着裴醉的肩膀,将他按倒在了床上。
裴醉无力反抗,冷汗淋漓地掀了眼帘。
“躺着吧。诏狱你别去了,就你这身体,还能去哪?”周明达笑了笑,懒散的长眉毛微微挑了一下,“还是为师用这张老脸,去找人帮帮你吧。”
裴醉冷眉微蹙,冷汗微湿的手微微拽了一下周明达的手腕,似是微弱地阻止了一下,那暮霭暗沉的眼眸中藏着拒绝。
“...不必。”
“还是不信我?”周明达挠了挠胡茬,语气里压着不易察觉的苍凉,“不信就不信。谁让老夫眼瞎,看上了这么个会咬人的小狼崽子当徒弟呢。”
说完,周明达冲着方宁挤眉弄眼,方宁本能地一针戳上了裴醉的手臂,那虚弱的人几乎没有抵抗的能力,剑眉冷眼慢慢地落了下来,呼吸急促地昏了过去。
周老夫子望着脸色惨白的裴醉,微微笑叹了一句。
“傻徒弟,我对梁王殿下自然是有亏欠的,可,你放心,我再怎么糊涂,也不会跟盖家站在一起。”
他替裴醉擦了擦唇边的血迹,转身要走,可袖口却被方宁颤巍巍地拽住了。
“...周先生,我收回刚才的话。”
周明达疑惑地话语上扬:“嗯?”
“殿下确实是因为你要走被吓醒的。”方宁咽了口唾沫,“就像刚才一样。”
“是吗?”周明达随口一问,不在意地笑了。
“真的。”方宁扶着裴醉的脉,急得话都不会说了,“他醒了是因为极度的刺激,这说明,这说明...”
周明达弯了腰,又慈爱地拍了拍方宁的脑袋。
“小阿宁,老夫有没有说过,你不疯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呜啊周先生不要说遗言啊!!”方宁抱着周明达的腰,嚎啕大哭,“殿下把先生当爹看,如果等下殿下醒过来,见不到周先生,他嘴里不说难过,可恐怕又要背着人吐血了!”
周明达怔了一怔,眼睛有点酸,转过身揉了揉红鼻子。
越活越没出息了。
方宁干脆挂在了周明达灰白麻布衣服上,跟个八爪章鱼一般,说什么都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