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眼睛才快瞎了?”
周明达听得裴醉淡淡反问,又一怔,呐呐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裴醉闷了一口酒。
“以后别乱看。与其信这个虚无缥缈的星象命理,不如信我手里的刀。”
裴醉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寒光映幽瞳,那双眼睛仿佛深不见底。
周明达看见裴醉手里的匕首就发憷,想起那日他濒临垂死时不要命的攻击,他背后发凉,声音发虚:“给老夫放下,好好的玩什么刀。”
裴醉大拇指虚虚摩擦过匕首锋刃,抬眼瞥见老夫子满脸的惊惧,轻笑一声,将银白匕首搁在石桌上,清脆一声响,正色道。
“师父,崔家十二姑娘今日入了长阳山。小五才多大,崔家就琢磨着要立后的事了。”
“嗯,你虽然把太后请离了后宫,可崔家不会善罢甘休。没了你摄政,谁都想成为陛下的身后盾,手中刀。”
裴醉用指尖轻敲匕首磐龙银纹,声音平淡:“若要我说,杀字破万法。”
周明达呛了一口酒:“我看你不是病了,你是中邪了。我教你的权术制衡都喂狗了,是吧?”
“先帝倒是懂得权术制衡,最后如何?兵行险着,死中求生,才是为今唯一出路。”
周明达压下眉间的怒气,磨了磨牙,手中扣着十来枚铜钱,天女散花似的洒了裴醉满身,像是驱邪似的。
裴醉微蹙了眉,肩背一抖,把搭在肩头的铜板甩落膝头。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回去睡觉,别跟伯澜一般发疯,我府里养不起两个疯子。”
周明达猛地把手里的铜板拍在石桌桌面上,酒杯啷当脆响,惊了树上栖落的几只雀鸟,扑棱着振翅没入黑夜。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懂得珍惜自己的性命?!”
周明达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里面的清酒洒了两滴,晕湿了灰石桌。
裴醉眼帘低垂,望着那狼狈的酒杯,抬手替他斟满了酒。
两人对坐无言,唯有酒水落入铜杯壁的清脆声响合着风声沉默着,仿佛刚才的怒吼不过是秋风呜咽的幻觉。
周明达别开眼,跟个闹别扭的孩子一般,生硬地转了话题。
“你暗自联手洛桓杀了杜卓便罢了,可你又教唆徐陵殿前撞柱,是不是有点过了?”
“...你知道是我做的?”
周明达声音冷淡:“若非是你主动将徐陵给你的账本借机传了出去,郑知州收受贿赂之事又如何能被清林那帮小子抓住马脚?若不是为了誓死捍卫郑知州的名声,徐陵如何能撞柱?”
裴醉捏着膝盖上还带着热乎气儿的铜钱,敛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黯色,手掌一摊,淡淡道:“他不死,撞不开吏治考核的改革。以血开路,也算是给陛下和王安和手里塞了一把披荆斩棘的刀。”
周明达二指捏起裴醉掌心的铜钱。
“做得过了点。”
“我不觉得。”
周明达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眉心微蹙。
“怎么,没想到你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裴醉沉声低笑,双臂抱胸,倚靠在嶙峋的树干上,声音里带上了疲倦和不易察觉的失落,“收了个狼心狗肺心狠手辣的混账做徒弟,是不是后悔得想要折了你的宝贝棋盘和星盘?”
周明达眉心锁得更紧了,五官皱成了菊花,眉眼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干什么?”裴醉瞥他一眼,眉心一跳,“你这是什么表情?”
周明达拍拍他的肩,手掌伸开,四指回屈,示意他附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