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通敌?”裴醉声音仍是平淡无波澜,仿佛这话完全没落在他心上。
项开平垂了垂眼,再抬头时,眼中的笑容带上了半丝疯癫。
“既是造反中道崩殂,父亲未竟之志,自然要儿子来完成。”
“闭嘴!”
萧秋月自腰间抽出钢刀,夕阳映在冷锐刀背,反射出了一抹极绚丽的黄昏余晖,照亮了裴醉那双淡漠冷静的眼眸。
“你承认,自己通敌谋逆,是吗?”
“我从没想过要否认。这落在我项家头上的罪名,总不能让它白白浪费了,你说是吗?”
“范副帅。”裴醉将冷淡的视线投向范则。
范则看懂了,别开了眼,蹲了下来,将小女娃的脸转向自己,然后用双手轻轻地捂住了她的耳朵。
小姑娘睁着无邪又惊慌的清澈眼睛,仿佛不明白范叔叔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要哭的表情。
裴醉收回了视线,一点点将手滑到项开平昂起的脖颈处,掌下脉搏跳动混乱而激烈,他却慢慢地收紧了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声音克制而隐忍,听上去与平日别无二致,只是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仿佛不愿意轻易将这判决说完。
“...赤凤营军法,叛徒悬于城门三十日,头身分离,不得安息。”
项开平早有预料,半分没挣扎,只定定地盯着裴醉的双眼看,试图在那里找到哪怕一丝愧疚与难堪。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项开平紧紧绷着的一口气一瞬间便泄了。
他颓然坐在地上,感受着喉咙间越来越紧的枷锁,眼角通红,一滴滚烫的泪滑了下来,落在裴醉的手指侧,灼得惊人。
“若爹...知道他死后...被冠上...谋逆罪名...一生...清白尽毁...你说...他还会不会...甘愿陪你去...去死?”
裴醉缓缓闭上了眼,压下了喉咙间翻涌的血腥气,手中力道逐渐加大。
“镇抚使大人。”
裴醉猛地松了手,留了一道极深的红痕在项开平的脖颈间。他慢慢地撑开眼,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素衣女子。
记忆中端庄温婉,总是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的女子,此时正用一种漠然的目光看向裴醉,仿佛无悲无喜,无爱无恨。
“...项夫人。”
“民妇还有几句话想说,不知可否容我半刻?”
裴醉极缓慢地点了点头,走到几步远的旌旗杆处,右手撑着那纹理粗糙的木头,试图将手掌的颤抖抹平。
“娘...抱歉。”
项开平并不后悔,可面对着双鬓微白的母亲,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知道错了吗?”庄采慢慢地替他整理着被裴醉和萧秋月打乱的头发,像是小时候替他扎头发一般耐心。
“是。”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错的。
可他不甘心。
爹坚持了一辈子的正确,被几个字颠倒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