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校尉陪着李昀一路走回他的破帐子,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夸了李昀一路,近乎把所有他那没文化的底子全掏了出来,最后夸得他自己脸红通通的。

李昀只是安静地听着,呼吸很浅,似乎时不时地朝着那校尉弯了弯眼睛,表示感谢。

可扶着李昀的方宁心惊胆战的。

他手掌下,梁王殿下的手臂都在抖。

他该说,忘归和殿下真是命中注定的伴侣。不能说是太像了,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第125章 此心安处

“殿下还有什么要嘱咐末将的吗?”

隔着帘帐,那校尉小心翼翼地问。

安抚民心已经耗尽了李昀所有的力气,此刻终于得以独处,他的唇畔终于溢出一丝难耐痛苦的轻哼。

太疼了。

李昀咬着惨白的下唇,消瘦的细长手指紧紧地抓着衣袍。到处都疼,以至于他不知道该将手掌放到哪里,来压制这股突如其来的剧痛。

“殿下?”

听着那人不安又焦急的问询,李昀勉强张开了嘴,吐出几个嘶哑到干裂的字:“顺着奸细,找到他的同伙,一网打尽。他们...不会只在伤兵营里作乱,城中...也要仔细清查。”

“是。”

脚步声渐远,李昀才缓缓地抱住双臂,在原地蹲了下来。他无力地垂下长睫,忍耐着身体一阵接一阵的痉挛。

那股骨子里的寒意在身体里乱窜,如冰水柱横穿脊骨,撞在柔软的内脏处。

李昀捂着唇,先前勉强压下的呕意此刻又卷土重来,他踉跄两步,双手按在那痰盂尖锐的边角处,胸口一顶,一股酸苦的热流自胸腹间涌了出来。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呛咳自喉间溢出,李昀单薄的胸口剧烈起伏,俊秀的双眼微红,染上了极重的水光。从胃口到咽喉处仿佛有火烧过,他抿了口水,又抖着手,强撑着取出了帕子,慢慢地擦了擦唇角,不允许自己仪容有半丝的不整。

他用右手扒着木桌,试图站起来,可胸口的滞闷与窒息感让他腿脚一软,直接半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右手食指勾落了桌上的一方墨,墨台从中碎裂,墨痕飞溅了满地。

可李昀已经无力去管自己衣角沾上的两滴墨汁。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很不好。连日的高热不退,那渗入肺腑的剧痛,还有频繁的晕眩呕吐,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这才第二日,便已经要撑不住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李昀没有放弃,尽管眼前昏暗,胸口沉重,每一步都是像行走在糖浆里,手脚都被牢牢地束缚着,可他仍是努力稳着步子,靠着帐子角落里的干草垛,缓慢地坐了下去。

浑噩中,李昀在想,那些刻进骨子里的礼教文仪,确实有些用处。

教养能让一个人在极端痛苦的情况下不至于失态到痛哭流涕,也不至于狼狈到满地打滚。

它是束缚人性的枷锁,却也是维持最后体面的薄纱。

李昀无力地垂着长睫,双臂相抱,咬着下唇,将极轻的痛喘声藏在穿帐而过的风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的高热取代了那令人难堪的寒颤,他才能勉强张开眼,放开了他紧紧咬着的下唇。

身子骨像是被人拆散了架,又像是有人用小刀刮着骨头壁,簌簌地抖着疼。

他不想再被病痛困住思绪,强迫自己睁开眼,分散注意力。

他看见身旁的破旧陶碗,里面的药汤残渣还残在碗沿;被自己打翻的墨已经被人收拾干净,而远处帐外的光已经浸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