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恐怕是忘归这辈子第一次在人前唱歌。
技巧生涩,嗓音微哑,实在算不得什么惊世婉转,遏云绕梁之作。
可那旷达嗓音背后的留白光景,实在是让人心驰神往。
他唱繁花在漫天春风下不肯被摧腰的倔强,又唱百花借着东风摆荡着春日的欢晏;
他唱深秋独酌一轮明月的寂寥,又唱借酒吟月踏碧霄的豪放;
他唱大漠狂沙,长风万里;
唱冬雪摧林,寒梅独放。
红尘三千事,无关风月痴。
他在其中走过,饮尽人间苦与乐。
在这伤兵残帐、末路绝境里,传来这样一支潇洒清扬的曲调,如同暗夜微光,泥潭清莲,碧溪山水间一点朱砂灼目,水墨风景间一人遗世独立。
极致而和谐的对立,便是扣人心弦的绝响。
李昀胸膛染上几丝滚烫,内心深处又传来几声重重的躁动。
声可塑,情难传。
什么样的人,便唱什么样的曲子。
裴忘归从来都是复杂又简单的人。
心机深沉是他,赤诚如一也是他;
离经叛道是他,守诺重信也是他。
强势是他,温柔是他;固执是他,通达还是他。
李昀不吝将这世上所有的溢美之词都献给面前的人,不仅仅是因为那人,是他心之所钟,爱意归处。
更是因为。
他值得。
看着李昀那双澄澈明朗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裴醉轻轻弹了李昀脑门一记脆响。
“越哄越清醒了?不闭眼休息,看我做什么?”
李昀眼眸微弯:“只是觉得,现在的你,才是你。”
褪去了所有伪装,卸下了所有责任。
那骨子里的意气风发、恣意不羁,终于被忘归重新拿了出来。
裴醉笑他:“元晦是不是重又深陷为兄的气韵风采,无法自拔?”
李昀微微颔首,笑意自苍白的唇畔浮现,那双眼眸的光彩让裴醉心口一软,抬手揉搓着他的侧颈,跟揉猫儿似的。
“好好一位天家贵族,怎么偏偏是个瞎子?瞎得彻彻底底,连撞上个骗子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往陷阱里跳。”
李昀噗嗤一笑,轻喘着靠在他怀里。
“忘归,你很开心。”
“当然。”
“是因为打了胜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