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是新来的?”佃农嗓子干哑,一如嶙峋的瘦骨,“把手里的地卖给了大官人?”
“嗯,是啊。”
“唉,这么年轻的孩子,怎么不逃走,去做流民啊?”佃农沧桑叹口气,“你去偷去抢,好过在这里被打骂啊。”
“你呢?”扶宽反问,“怎么不逃走?”
“走不了啊。儿子不在了,官府的徭役和田税只能落在小老儿头上了。”佃农苦笑,“家里的小孙子还等着吃饭,除了卖田,没别的办法了。”
“儿子怎么死的?”
“失足掉进堤坝下面了。”佃农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说别人家的故事,“丰华伯大官人亲自派人去捞的尸体,亲自送到小老儿面前。儿子的身体都肿得白了,看不出人模样了。”
扶宽压着怒气,低声道:“是他杀的。”
“不知道,小老儿不去想,想了就活不下去了。”佃农眼角的皱纹极深,生活的风霜一道道刻在脸上,抹不掉的是疲惫与无力。
两人正说着,远处有隐约的喧闹声,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往葡萄藤下缓缓而来。
刚才还横眉冷眼的管事瞬间变得谄媚,弯下他高贵的腰和招摇的头颅,几乎要把脸贴在沙平海脚边。
“伯爷,小的知道您今儿个要来亲自摘葡萄送给总督大人,所以一早就催促着这帮人留了最好的葡萄给您。”
沙平海不耐烦地抬手扇着田野里的飞虫,身后的府卫全副武装地拿着兵刃,穿着沉重铁履,一脚一脚往地里的庄稼上面踩,如履平地。
佃农目光死寂。
官兵踩的不是庄稼和草苗,踩的是他们的命。
可惜,他们连命都只能任人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