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今天不该送茶进来。
下次他一定得随身带三枚铜钱,卜一卦,非‘吉’不入内阁。
裴醉用拇指敲了敲案桌,葛栾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毕恭毕敬地把‘庄子’递到裴醉的手里。
“看来王首辅是觉得,老庄一道甚好?”裴醉淡淡瞥了他一眼,‘啪’地合上书册,“可在本王看来,无为,便是不作为。不作为,便是逃避责任。大庆如今华盖将倾,天下累战火已久,君若无为,民何存生?首辅既为帝师,这般崇尚老庄,本王可不甚理解。”
王安和微微摇了摇头,笑了。
“殿下幼时也曾陪着梁王殿下入天一阁进过几次学,当年殿下便是如此说。可没想到,十余年过去了,殿下如今的眼界依旧如同孩提一般。”
“首辅是在夸本王心志坚定,贯彻始终?”
“太过刚强,便是执拗。”
“首辅倒是圆滑,滑不溜手。”
葛栾跪着,双膝一点点向外移动。
“起来。”裴醉余光瞥见那恨不得夺门而逃的葛司书,“官服要是磨破了,连本带利赔。”
葛栾矫健地窜了起来。
“是,殿下,国库空虚,民生多艰,下官不敢磨破衣裳为国添乱。”
裴醉也不逗他了,随手把‘庄子’扔到了他的怀里,卸下了后背的力道,有些慵懒地靠着椅背:“别杵着了。首辅可是看中了你的文采,好好干,来日可期。”
葛栾为自己脱离苦海而兴奋开心,没忍住嘴角咧开乐了,可想起自己还在王爷眼前,不能高兴地太放肆,于是忍痛把笑容吞了回去,表情就跟裂了的瓜似的。
一声极轻的笑自头顶传来。
葛栾大着胆子抬眼,却正好对上了裴醉那一双含笑的眼睛。
殿下平日常笑,可每次笑里都藏着冷意,那锋利浓眉下的一对眸子,只消看一眼,耳边仿佛便响起战鼓累累,金戈四起,仿佛下一刻就要血染十里一般。
不过,今日殿下倒是笑得像个正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