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达大力揉搓着裴醉的脑袋,像是在安抚一只流浪街头的迷途小狗。
“臭小子,你这是在朝为师撒娇吗?嗯?”
裴醉猛地咳嗽起来,一巴掌推开周明达的手臂,英气的眉眼间除了嫌弃还是嫌弃。
周明达哈哈大笑,抬手给自己灌了一杯酒,趴在冰凉的石桌上,一口一口地喝着。
“说你冷血,可偏偏喜欢自我折磨,没用的臭小子。”周明达无奈地摇头,“还有,历经刑部那两年牢狱之灾,你还觉得为师是那种端坐高台手不染荤腥的清贵文人吗?”
周明达甩了手里的铜钱,朝着月光摊开手。
那枯瘦手掌的纹路很深,纵横几道深深的暗黑色疤痕。
“世间千百种死法。有的死得糊涂浑噩,不知从何生,不懂为何死,这样的死亡,只能称之为消散;有的死得惨烈,可终究还是被历史风沙湮没,功过颠倒,这样的死亡,称之为昙花一现。有人死得无声无息,可汇小流成江海,最后蜉蝣撼树,天地倒转。可见,死法并不重要,亦不能以此断定功过是非,只要凭心而行,无愧本心,那就是死得值得。大将军万军阵前横刀立马,一人抵千骑,可称豪壮;小官吏备棺入金殿,一人战群臣,亦是无畏。徐通判死得其所,我只替他高兴。”周明达苍老的手摸着膝盖骨,声音疲惫而沉重,“再说,合纵连横四个字,白骨腐尸百万里。总要有人去担这个罪责,总要有人下得去这个狠手。既然你身为执棋之手,便不该在意一城一池得失。你总这么折磨自己干什么?”
最后,老夫子嘶哑地丢下两个字。
“愚蠢。”
裴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眸光晦暗不明。
“不像你说的话。”
周明达听到这话,反而褪下眼角的沉重,啧啧弹牙,呛了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