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没有放弃,尽管眼前昏暗,胸口沉重,每一步都是像行走在糖浆里,手脚都被牢牢地束缚着,可他仍是努力稳着步子,靠着帐子角落里的干草垛,缓慢地坐了下去。
浑噩中,李昀在想,那些刻进骨子里的礼教文仪,确实有些用处。
教养能让一个人在极端痛苦的情况下不至于失态到痛哭流涕,也不至于狼狈到满地打滚。
它是束缚人性的枷锁,却也是维持最后体面的薄纱。
李昀无力地垂着长睫,双臂相抱,咬着下唇,将极轻的痛喘声藏在穿帐而过的风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的高热取代了那令人难堪的寒颤,他才能勉强张开眼,放开了他紧紧咬着的下唇。
身子骨像是被人拆散了架,又像是有人用小刀刮着骨头壁,簌簌地抖着疼。
他不想再被病痛困住思绪,强迫自己睁开眼,分散注意力。
他看见身旁的破旧陶碗,里面的药汤残渣还残在碗沿;被自己打翻的墨已经被人收拾干净,而远处帐外的光已经浸了夜色。
这光景拼凑起来,李昀便大致了解到,自己恐怕是晕了过去,被方公子亲手灌了药下去。
校尉没有派人来回禀,应该是处理好了奸细,也定了军心。
暂时,算是替忘归稳住了后方。
李昀缓缓地松了一口气,有些模糊的视线穿过那一层层阻碍,落在帐外那轮悬于半空的明月。
寒风透过布棚的缝隙,摇曳着那土黄色的破布,在一片颓败的景象中,露出了丝缕月色,那半遮半掩、欲说还休的温润清皎,此刻比黄金珍馐更加令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