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凝视着王安和身上的灰布囚服,心中的悲痛宛若千钧之锤,砸得他心口血肉模糊。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只颤抖着跪在他面前,单薄的肩背藏在厚重的雪狐大氅之下,勉强撑起了这副虚弱的身体。
“是下官一直在利用殿下,殿下何必如此悲伤?”王安和手臂缓缓举起,又放下,又试探着举起,最后,轻轻落在了李昀的侧臂处,安抚地拍了拍,“下官的行事手段过于阴狠,就算让殿下知道了,也不会赞同下官的做法。”
“学生不是赞同老师的行事做法,而是”李昀用冰凉的手心攥着王安和苍老的手掌,“我不该看着老师,独自承受这所有的一切。若我没有误解老师,想必,老师也不会这样辛苦了。”
李昀从怀中取出王安和亲手写就的密信,用颤抖的清澈双眼定定地望着那老者。
“老师让我‘死’在河安,永不再回承启,是替我寻了一条最好的退路,可老师您自己呢?”
王安和喉结向下微压,想说些什么来敷衍,可竟说不出口。
与世间形形色色的人交往,有各自的相处方式,拿捏住软肋,再软硬兼施,是他惯用的手法。
可唯有赤诚,不敢以虚伪相对。
在面对心如赤子的李昀时,他便束手无策。
“殿下,下官做了太多僭越之事,就算不死,陛下也会心存芥蒂。你不必替我难过,死得其所,无谓悔。”
他缓缓地握住李昀的双手,用力地握了握。
“下官其实很高兴,殿下找到了自己的路。今后,这世间再无拘束,殿下,得自由了。”
李昀感受着那双苍老手掌传递给他的温暖和力道。他的掌纹如同生了根,稳稳地托着自己的双手。
如同老师安稳守护着自己的这些年。
无论老师出于何种利用谋算,可他对自己,并无半分加害,就算立场不同,他也并不藏私,甚至将一生学识倾囊相授,到了最后,他甚至妥协,给自己铺就了脱离牢笼的道路。
得师如此,夫复何求。
李昀藏起眼角的泪水,双手并齐,高举过头顶,端正地跪在他面前,行了最隆重的拜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