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氓溶神色恳切,双手和举,一拜,再拜。刘丑夫呆呆地望着他,脸颊肌肉扭动,露出了不知道是苦涩,疑惑是痛苦的表情。在良久的沉寂之后,刘丑夫遥望远方,嘴唇翕动,声音微弱而颤抖,充溢茫然无措。
「刘丑夫:……金人,会来吗?这样啊。这样啊……」
「刘丑夫:罢了,罢了。若我这把老骨头,死了就死了,可平安他才多大一点儿?何苦与我一道死了呢?……赵公子,你之前说要带着平安离开这儿,可不要食言啊。就让他,远远地走了吧。」
赵氓溶沉默地向他施了一礼,一直在偷听谈话的刘平安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他下意识离开了门边,只是在赵氓溶请他离开时,看向了沉默的刘丑夫。后者对他露出微微的笑,伸手轻轻摸了摸他头顶粗粗扎起的发髻。
「刘丑夫:平安,你以后可以出去玩了,不过要跟着这位大哥哥,不要胡乱跑,保护自己,好吗?」
——屏幕外,文静紧紧地皱起了眉。
她下意识做了个咬住手指关节的小动作,而刘平安神色中的不解简直呼之欲出。片刻之后,小少年才慢慢地“嗯”了一声,跟着赵氓溶朝屋外走去。
时值霜秋,朦胧的雾气笼罩着整座山林,刘丑夫就站在门口,定定地望着他们。绚烂的夕阳如烟火残余的星子般坠落西山,天空逐渐阴冷昏暗,刘平安心神不宁的与赵氓溶一道,一步一步,平生第一次走下了这生他养他的山林,而他惶惑之时,情不自禁地向赵氓溶问道:「为何我心里很不高兴呢?」
赵氓溶沉默片刻,只是摸了摸他的发髻,同他父亲一般动作。
……文雅眼睁睁看着刘平安的活力值呈跳崖式下降。
懵懵懂懂的男孩儿连什么叫舍不得,什么叫悲痛难当也不晓得,他只是直觉的感到心中酸疼难忍,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可他什么都没说,跟着赵氓溶虽然下了山,活力值却一直降低,甚至降低得愈来愈快,即使练剑与杀死敌人也无法令他开怀。终于有一天,刘平安弹出了念想。
「刘平安:我要回山上去。」
文静沉默片刻,将这想法叉掉了。没过几秒,一模一样的想法再次弹出。
「刘平安:我要回山上去。」
「刘平安:我要回山上去。」
「刘平安:我要回山上去。」
……
文静又狠下心来,连续叉掉了七、八次,角色扮演度也下降了一截。终于,刘平安不再弹出念想,只是愈发沉默,甚至于对许多新奇的事物都缺乏了热情。他甚至在「旺盛好奇」的标签之后,挂上了又一个标签——「郁郁不安」。
为何不安?为何郁郁?刘平安或许不知道。他的脸上没有悲色,只有茫然。
活力值下降得更快了。文静在一次与赵氓溶并肩作战的战斗中一个错眼,回头就看见了刘平安的尸体。他躺在血泊里,不是被人围攻致死的,而是自己横了脖子。文静的目光挪向活力值,数值早已彻底清空了,而在这之前,文静是尝试过的——体力值,活力值,饱足值。这三个数值只要有一个清空,刘平安就会死。
……这让她心情变得很坏。文静很清楚刘平安疯狂下跌的活力值与刘丑夫那一番话干系甚大,她甚至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最开始为了试验刘丑夫的武力值时,操控刘平安杀死了他,随着那暴跌的角色扮演度,一同变质的,是否也有角色心中如山如海的悲凉?
当初她凭借着能读档读回去了,现在文静同样庆幸:还好能读档。
文静读档回了刘平安惦念着想要回到山上去的时候,提着赵氓溶送来的精铁长剑,无声无息地穿越军营与城墙,径自一个人连夜回到了山林处。感谢文静在离开前用手机拍了大地图,否则她还真就找不到位置了。
刘丑夫就在山上的小屋里,在刘平安推门而入时,刘丑夫正拿着一把长剑警惕地蹲琚在门后,准备在刘平安进入后给他来一下狠的。但在看见了来人的面孔时,他才有些狼狈地连忙收了剑。
「刘丑夫:你来这里做什么?!为何忽然回来了!?」
中年人对刘平安的态度很是不好,甚至还要把他轰出家门。但刘平安还是强行住下来了。他像往常那样睡在自己的屋子里,床铺依然叠得整整齐齐,显然刘丑夫并未因为刘平安的离开而不去打扫。他睡了一晚上,第二日早晨便被正要轻手轻脚离开的刘丑夫惊醒了,不顾对方的斥责,硬生生跟了上去。
他们在山林中遇到了又一伙儿金人骑兵。
——在刘平安击杀了全部的金人之后,刘丑夫已经因为伤重流血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