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待遇好像并没有得到有些人的捧场。
吕布喝了一口送上来的酒就皱了皱眉。
他一度被乔琰的烧刀子庆功酒给直接放倒过,但那早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喝惯了并州境内的烈酒,他觉得自己早年间喝过的那些酒水都变得没滋没味了起来,更别说是他现在入口的这酒。
他嘀咕道:“这酒酸不酸,甜不甜的,哪里配得上边地风味。忒没劲了点!”
乔琰端详着眼前的玉杯,回道:“奉先可别小看了这酒。十余年前扶风有一位孟伯郎,以此酒一斛送与那中常侍张让,因此酒珍贵,竟得了个凉州刺史的名头。你说此物价值几何?”
眼前杯中的酸甜之酒正是葡萄酒。
盛酒所用的玉杯就是酒泉和田玉所做的夜光杯。
在今日这宴乃是一夜宴的情况下,还正应了那“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说法。
见乔琰说完这话便朝着他看了过来,作为此地东道主的颜俊连忙回道:“不错,这正是昔日孟刺史买官所用的奇珍美酒。”
想想一斛酒所代表的价值,这顿晚宴上他拿出的酒水,已可算是大出血了。
但为了讨好这位兵权在握的乐平侯,他也只能走破财免灾这一条路。
他又伸手指了指乔琰面前的餐盘,讨好地说道:“君侯再尝尝这肉如何?”
在他们谈话之间才完成了炙烤分割装盘、送到了面前的羔羊肉,其中的膻味早在以葱姜蒜和豉汁调味的时候清除得差不多了。
因祁连山脚下的牧场条件实在优质,又经过了本地豪族的精心优选,要成为配得上葡萄美酒的入宴之物,这羊肉的品质也远高于并州本地养殖以及从鲜卑人那里抢来的。
这确实是一等一的好肉。
乔琰慢条斯理地享用着这顿晚膳,一边觉得来这一趟不亏,一边在心中斟酌起了另一个问题。
她原本是打算将这武威郡内的豪族,先拉出来一个出头鸟打压打压的,也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她才在带上了预备留在此地管理屯田的赵云之余,还带上了同为豪强出身的麴义,以及最适合用来做刀的吕布。
但今日这顿晚宴上的东西却提醒了她一件事。
以方今时代下,葡萄酒的保存做不到后来那么容易,葡萄酒的酿造也没有成体系。
否则不会在汉灵帝时期,一斛葡萄酒还能比得上万千奇珍,买到凉州刺史的官职。
所以被颜俊拿出来当做待客之物的葡萄酒,极有可能不是本地酿造的,而是从外头传进来的。
这些本地豪强,也确实可能保留着通行于丝路之间的人手。
那总得——
先将这些商队给挖掘出来,再来玩卸磨杀驴的戏码吧。
乔琰想到这里,抬眸朝着颜俊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
但以颜俊看来,这种神情的变化,无疑代表着,这是一顿宾主尽欢的晚宴。
他可算是度过了眼前的第一道危机了!
------
八月里,身在并州的戏志才收到了乔琰制定“一城两带”的决策后,朝着凉州寄来的第二封书信。
在并州的农忙之余,因暂时不必筹备送往凉州方向的军粮,并州的各项事宜也早有了规章制度,他便得了些空闲。
去岁八月的时候,乔琰以饮药酒养身为命,让吴普专门研制了几种特制酒酿,其中有一种名为松苓酒,以松茯苓与虫草入白酒中,埋于山中古松之下,满一年取出。
这会儿乔琰不在,戏志才便先掘了一坛,往州府凌阴之中冷藏了小半日,这才取出置放于瓷碗跟前。
“你倒是很懂得享受。”郭嘉嘀咕着,手上倒酒的动作却不慢。
他刚往雁门跑了一趟,与张辽商定今年秋冬接纳鲜卑人入境之事,往返路上被秋冬交接之时的暑热给熏得有些头晕,此刻总算是得了闲,赶巧蹭上了个下午茶。
郭嘉环视了一圈屋内。
倘若忽略掉另一头桌案上虽井然有序却也堆得甚高的公文,这书房外便是青松竹影,竹帘漫卷,屋檐上有落水浇淋,带入室内的凉风还过了一片冰盆,简直是一等一的避暑圣地。
面前的茶桌上除却酒水外还放着一盆弱枝枣。
戏志才一边倒酒一边回道:“如今不过区区二州之地要操劳,凉州甚至还有三郡在州府管辖之外,总得有张有弛、劳逸结合才是正道,我是比不得仲德一副好体力,只能偷偷休沐一日了。”
松苓酒倒入青瓷碗中,颇为清透的琥珀色上还浮着一层冷气,与这屋中摆设凉风相互映衬,虽酒还未入口,只闻屋中酒香,也让人不觉神情气爽。
想想还在凉州征战经略的几位,作为留守后方还能享受到并州发展结果的,他不免生出了几分优越感来。
他一边想着一边拆开了手边的信。
因其上并未标注有公文标志,归属于往来闲谈的那一类,戏志才也没忙着将其开封,此时借着饮酒品评,顺势开封一观。
郭嘉抬眸朝着他看了一眼,忽见戏志才脸上的笑容凝固在了当场。
他也不由面色一紧,问道:“有何要事?”
“你自己看吧。”
戏志才无语地把手中的信递交到了郭嘉的手中,只见其上写道:
【闻西北有夜市,姑臧增设四合,其间灯火明照,胡商往来,是为互市之奇景,遂往之一观。然年节时乱,不复行歌尽夜,唯买刺史官美酒2,有豪族供来品玩,其味甘而不涩,冷而不寒,无有匹之,远胜昔年山中葛藟所酿之酒,夜起灯烛,映明玉流紫,又择鲜羔浸豉汁炙烤,佐以葱姜蒜料,滋味美甚。惜乎酒少,我自饮尽。】
“……咳!”郭嘉酒喝到一半,差点呛了出来。
这封信……
这封信可真是有够欠揍的!
写了她去参观姑臧夜市没见到,好在有当地豪族吃烤羊肉也就算了,后面还来上一句“可惜酒水太少了,我自己先喝光了”算个怎么回事?
他瞥了眼自己偷偷开了一坛松苓酒的戏志才,很难不觉得——
这可能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君臣相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