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换一个环境,陶应这表现还能被鲁肃夸赞一句有孝心,但当他并不只是陶谦的儿子,还是徐州牧的儿子之时,这种表现就无疑太不合适了。
看看孙坚死于刘表之手后孙策所做出的一系列反应,以及他今日的成就地位,再看陶谦一个哭一个吐的两儿子,鲁肃都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感想。
但他代表徐州的一方豪强势力出仕于陶谦的手下,本就是他自己的选择,在此时也显然不是计较这两人能不能挑大梁的时候。
面对这个该当如何办的问题,鲁肃回道:“立刻将别驾与治中,还有被你们怀疑的典农校尉一并带来此地商榷,现在不是相互怀疑的时候,将徐州上下拧成一股绳才是正道。”
可徐州上下哪里还能拧成一股绳!
在将赵昱、王朗、陈登,连带着直接从下邳赶来的陈珪等人都聚拢在一处的时候,众人得出的一致结论是,由陶谦的儿子接任徐州牧的位置,向朝廷请求一个州牧位置的正名。
虽说州牧这职位该当是唯才是举,奈何方今这种特殊的情形下,最好的过渡之法,还是让与陶谦有血缘关系的人上位。
一来陶谦委任的下属、陶谦直属的军队,以及跟陶谦组成利益关系的各方宗族势力,都会暂时默认接受这样的结果,起码可以先达成到下一年的过度。
二来,陶商和陶应的年纪都在三十以上,并没有什么另类版“主少国疑”的说法,也是个相对来说可以被徐州民众接纳的说辞。
然而他们的盘算挺好,就是陶谦那两个儿子不乐意了。
他们何止是没有这个接任徐州牧位置的能力,也并没有这个接任的野心。
一听这个安排,陶商直接就问道:“既然是要向朝廷求一个徐州牧正名,为何……为何不让朝廷直接委派一个新的徐州牧过来?”
若能这样,何必还非要将他们两兄弟给推一个上去!
陈登一听这话顿时觉得额角一跳。
这话也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陶谦做那个徐州牧的时候,在平衡徐州内部的士族力量,给出相应的提拔和让利上都做得不差。
同时作为一州之中的父母官,除了在任用孙观、臧霸等人这件事上过于冒险,在任用笮融上有些欠缺考虑,总体来说还是满足徐州士人对他的期待的。
可若是直接空降来一个州牧,谁知道会不会出现像是益州这样的情况。益州那边是东州士和益州士之间相互争锋,徐州呢?
以袁绍在邺城朝廷中的地位,倘若陶商的这个想法传递到了那头,陈登毫不怀疑,袁绍可能会干脆让自己的儿子前来接掌徐州。
若真到了这样的局面,他们还不如直接从自己人里选出一个,以有违礼法的方式接掌徐州,或者干脆将陶谦的尸体给继续摆在这个徐州牧位置上算了。
在陈登和赵昱、王朗、鲁肃这几个徐州人士的相互对望中,都不难看出他们此刻的想法。
陶商能提出这样的建议,可见是当真毫无政治敏感度可言。
“陶恭祖也算是一代枭雄人物,为何会有这样的两个儿子!”在暂时无法达成统一意见的散会后,鲁肃忍不住和陈登抱怨道。
他们虽然一个是世家出身,一个是地主豪强,但毕竟都出自下邳郡,年岁相差得也不大,在同样效力于陶谦的麾下后不久就成了好友。
当然好友归好友,鲁肃为陈登据理力争,倒也确实是出自他的判断,而非只是考虑到人情的缘故。
陈登叹了一口气,“怎么能说让邺城朝廷来委任徐州牧呢?这话也太天真了。”
若非眼下陶谦新丧,有些话不太适合直接说出来,陈登都想将自己想到的另外一条路子摆到明面上。
既然比起让邺城朝廷来委任一个徐州牧,他们其实更倾向于自己选择一个,以确保徐州人的利益。
那么……
有没有可能考虑一个切实关注民生,有大汉宗室血统,又有贤德之名的外来人呢?
切实关注民生,可以尽快地挽回徐州的危局。
有大汉的宗室血统,意味着他上位州牧可以忽略掉一点资历上的问题。
又倘若徐州士人对他有迎奉之功,按照常理他也该当做出投桃报李之举才是!
这个人选,正是陈登曾经在跟乔亭的交谈中提到的人——
此刻身在豫州沛国的刘备。
看他在沛国境内的种种行事手段,都很符合陈登对于徐州牧这个身份的要求。
但还没等陈登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这个人选建议说出去,徐州境内的局势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身在广陵的笮融对外宣告,得知陶谦的死讯他很心痛。
让他更心痛的是,极有可能就是杀害陶谦元凶的陈珪陈登父子,因另有图谋的缘故,还在参与着决定徐州往后由谁主宰的议会,以至于徐州很可能会变成他们用来讨好某一方势力的礼物,用来给他们自己谋求晋身之阶。
笮融信誓旦旦地说道,作为一个忠诚于陶谦也忠诚于佛祖的人,他绝不能允许在徐州境内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陶恭祖死得不明不白,他也必须要为府君讨还一个公道,以报知遇之恩。
故而他号召广陵郡的百姓,若是有昔日曾经蒙受陶谦恩惠的,又或者是有忠诚于佛教教派的,都该当随同他一起,组建成一支北上进攻东海郡的队伍,拿下陈氏父子,将陶谦之死给弄个清楚。
还别说,他这一套说辞,在煽动力上那是真的不低。
祖郎不无敬佩地朝着发表这番宣言,而后在佛衣之外披挂甲胄的笮融看去。
要不是陶谦受到的致命一箭其实出自于他祖郎的手笔,又要不是陶谦的死讯其实是祖郎这个参与者告知于笮融的,而非是洪泽湖一带的风言风语传到了笮融的耳中,单看着笮融的这一番说辞和表现,他都要觉得,这人真是好一个陶谦麾下的忠臣了。
所以被笮融言论煽动的,何止是广陵郡中才见证了那浴佛会奇迹的民众。
在消息扩散到了东海郡后,这里也有人对近来州府的闭门会议,表现出了质疑的言论。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陈珪向来都被徐州人视为年高德劭之辈,又因为儿子为徐州做出的一串贡献,越发得到州中民众的认可与尊重,何曾受到过这样的怀疑!
若非捉贼要拿赃,他们早就将笮融贪墨郡县军粮,疑似为此而杀害陶谦之事给说出去了。
结果笮融倒好,先来上了一出贼喊捉贼,这是什么道理?
“父亲,现在不是笮融这说法到底是不是在胡言的问题。”陈登冷静地回道:“昔年的黄巾军有多少战斗力,是你我都很清楚的事情,笮融的部从也同样是有宗教的理论在其中发挥作用,现在他还用起了陶恭祖残余的影响,打着为州牧报仇的旗号,这样一来,我们就要考虑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了。”
“没了居中调度指挥的州牧,我们还能不能挡住对方的进攻?”
泰山臧霸这种亡命之徒,会听从陶谦的调度,却未必愿意在陶谦死后还继续听从他们的安排。
他和孙观等人屯兵在琅琊郡的开阳县,自成一股势力,若要趁此机会独立在外,谁也无法对他们做出有效的节制,对他们的拉拢甚至可能助长这些人谈条件的底气。
若刨除掉这些人,徐州东海郡的武将屈指可数,要由谁来面对笮融气势汹汹的进犯?
或许有人会说,鲁肃可以。
但鲁肃在陶谦麾下所得到的历练时间还是太短了,这不足以让他完成飞跃式的长进,成为一个能统兵一方的存在。
一想到这里,陈登越发有了拉拢刘备入伙徐州的想法。
刘备麾下的关羽张飞都是悍将,他本人也是从黄巾之乱时期就开始历练,还有讨伐董卓以及和袁术交战的经验,要应付笮融料来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