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复礼很少去回忆那些事情,太久了,太久了。久到回忆刚开一个头,人也好像浸入了那些灰尘、疼痛、鞭打、烫伤的炭火和碎裂的碗筷中。
每一秒的回忆都促使着他手臂伤疤开裂,每一刻的回溯都在催发着疼痛。
“后来我们又见面了,在你妈妈的医院里,你在写作业,我一眼就认出你,”祁复礼说,“也不记得?”
李穗苗的确不记得。
祁复礼笑了,伞不够大,遮在李穗苗头上,他自己半边身体都在外面,落了半个肩膀的雪,堆着,没有温度地叠在一起,毫无改观。
他好像就是一个容器,无温度,无形状,是一块儿未铸的铁,是沉默的泥土。
“父母离婚后,也没能完全阻止亲生父亲的家暴,”祁复礼说,“祁叔叔工作忙,我妈也有自己的工作,两个人即使开始接触、恋爱,也是两地分居,祁钰博常常会大摇大摆地上门。”
有些话并不适合讲给李穗苗听,那些详细的、被施加暴力的东西,写在纸上轻松,但面对面讲,总会多一分羞耻。
在爱的人面前袒露伤疤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祁复礼高估了自己在她面前本能的自尊。
“搬家不能阻止他,报警也没有用,”祁复礼简单地说,“我妈报过警,又担心影响我将来考试找工作,所以后面也都不了了之。”
李穗苗问:“是我爸接待吗?”
被风吹来的雪花落在她脸颊,停留不足两秒,悄然化成柔软的水。
“不是,”祁复礼笑,“如果是爸——李警官负责这件事,事情或许也不会拖延这么多年。”
李穗苗默然。
“其实我不应该说这些,一开始我想说的不是这个,”祁复礼仰脸,看雪花,有凉凉的东西落在他的睫毛上,他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