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
寒霜冷月之下, 白日里积攒下来的日华与月华一道,顺着桃树的树干往下流淌而去,逐渐没入根部,泛起浅浅的萤火般的灵光。
桃花瓣顺着屋檐坠下,自元始微微掀起的眼帘前划过,在眸光中留一点绯色的残念,又在无声无息之间,化为彻彻底底的“虚无”。
元始方动了动眼眸,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指,半晌之后,方倏地攥紧苍白的指尖,发出一声轻嘲般的笑声:“呵。”
他自闭关中醒来,修行已至大罗金仙巅峰,又迟迟难以再往上一步,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在那里,不准他越过雷池半步。不仅是他,老子的情况亦是此般。
若是人人皆是如此,倒也罢了。
可是……他却仍然看不透他那位师尊的境界。
元始微微垂下眼眸,似又回想起那日,他试探着望向鸿钧,意图窥探他的修为境界,却只见得道祖回眸望来,一眼便如同高山渊谷一般,令他通体寒彻。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竟始终如同面对着看不到底的深渊一般,不可捉摸,难以看透。
鸿钧道祖……他的境界绝不止是大罗巅峰!可如今人人都困在大罗之境,他又凭何超然其上,高居蒲团?
这般危险又莫测的人,又岂能……轻易信之?
元始垂落的眼眸中寒意更甚,他不声不响地瞥了一眼隔壁的院落,又静默无声地推开门去。
“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色之中,格外清晰。
老子在与通天下棋,旁边站着多宝,桌上又蹲着一只小松鼠。
这画面的出现着实令他怔了一瞬,不觉仰头望天,思虑今日是何年岁,半晌不觉,方又皱着眉头瞧去。
元始略微瞥了一眼,就想起它是当初通天离家时从昆仑带走的那一只。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没有化形,整天抱着延长寿命的灵果在那里啃,愣是活得比它的同伴长了无数倍。
如此欺天罔上,夺尽天地造化……真是,真是……
他几欲拂袖而去,又听见一声轻轻淡淡的“哥哥”。
通天懒懒散散地支着下颌,侧首望来,眸光中流动着他看不懂的神色,又在下一个瞬息,浅浅一笑:“您不继续闭关了吗?”
“你都能被长兄邀来下棋了,为兄又岂能不出来看看?”
他倏地冷笑,眼眸冰寒彻骨,定定地望着那披着一身鹤氅,捧着暖炉的少年:“怎么,不继续同为兄保持距离了?”
“是这样的,爹他前不久给我托了个梦,苦口婆心劝我好好做人,不要这么快就搞得三清分裂,形同路人。”通天沉吟片刻,抬眸望向元始,眼神分外真诚,“我觉得爹说得对,就打算和您再试着培养培养感情。”
元始:“……”
小松鼠的尾巴都不摇了,甚是震惊地睁大了眼,刷得一下跳到了多宝怀里,又被后者稳稳接住。
老子亦不觉抬了眼眸,定定地望了他一眼,评价一句:“鬼话连篇。”
通天笑着回眸:“这都给您看出来了啊?”
难道会有人看不出来吗?!
元始怒气更甚,方才还打算拂袖而去的心,现在彻底转为了滔天的怒火,熊熊燃烧,几欲揍人。
“通!天!你偏要执意这样戏弄为兄?!”
少年捂住了耳朵,懒懒散散地答道:“在呢在呢,兄长勿要这么大声。”
老子又闲闲地放下一子,定神望他:“所以是什么原因,让你应了为兄的邀请?”
“可能是大兄邀请的次数太多,弟弟我一时于心不忍吧。”通天眼也不眨地答道,又不忘招呼多宝,“来,多宝,好好看看这一局棋,认真分析一下你大师伯下棋的思路,等会记得写个两万字的论文啊。”
多宝:“好的师尊,两万字够吗?弟子可以多写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