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讲得正愉快,眼见多了一个听众,又愈发兴致勃勃。
明月皎洁无瑕,自深色的天幕上注视着这一幕,微微晃动着,自上头落下金色的帝流浆,朦朦胧胧,散发着暖色的光晕。
草木们受了这月华精气的哺育,周身灵光萦绕,生机盎然,更加捧场地听着他讲道。
那只蜉蝣笼罩在朦胧的月光之下,身上也渐渐生了几分变化,随着讲道的深入,它头脑中的混沌渐渐散去,灵智初开,懵懵懂懂地抬起眼来,发出一声短促的声响。
通天低眸望去,不觉从袖中伸出手掌,接住了这只小小的蜉蝣。探出的神识轻而易举地将它那份欢喜之情传递了回来,令他下意识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自长夜至破晓,草木们的变化甚为显著,蜉蝣努力了许久,终于从口中吐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
通天捧起手掌,凝神听去,辨不太清晰,只觉出那连绵不绝的喜悦之情萦绕着那只小小的蜉蝣。它依偎在他的掌心之中,格外开心地振动着自己的翅翼,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又轻轻发出一声舒缓的响声。
“你很高兴吗,小家伙?”少年轻轻碰了碰蜉蝣,唇边浅浅地漾开几许笑意。那只蜉蝣再度努力起来,短促地发出两个音节。
“高,兴。”
通天微微一笑,将常用的洪荒通用语传递了过去,很快,他便瞧见蜉蝣尝试着开了口,声音轻微,听得却很清楚。
“朝,闻,道……夕,死……”
通天微微一怔。
恰于此时,天际第一缕阳光拂过大地,落在了蜉蝣身上,它维持着一个仰首的姿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又甚是欢喜地重复了一遍:“你,的,道……很,高兴。”
蜉蝣死在了那个晨曦初晓的瞬间。
很轻易,很短促,像是一个迅速画上的休止符,叶片上一滴缓缓蒸发的晨露,尚且来不及留下什么痕迹,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通天恍惚垂眸,指尖微微颤着,忽而忆起一事:“蜉蝣者,朝生暮死”。
它们从诞生的那刻起,就没有求道长生的机会。
……
紫霄宫明净的殿宇中,鸿钧凝视着下方的众人,视线偶尔拂落,凝聚在伸手抵着下颌,眼眸紧阖的通天身上。
少年眉头微微蹙着,仿佛沉浸在哪处梦境之中,周围的气息却忽而变得缥缈而悠长,虽然仍旧身处在此间天地,却仿佛随时都将羽化登仙而去。
他周围的人亦不自觉地偏过首去瞧他,回头嘀咕两句,略微有着几分歆羡的模样:“是顿悟了吗?”
顿悟,一种玄而又玄的机遇,在他们这种境界,每欲往上一步,都少不得要领悟些什么,否则纵使是万万载的苦修,也瞧不见那境界有一丝一毫突破的迹象。
这并不意味着修行无用,而是此时此刻,阻挡着他们的已非灵气的吸纳,法力的积攒,而是对于大道,对于这个世界核心法则的领悟。
领悟不到位,那便永远都无法跨越这个层次。
鸿钧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自然地给通天施加了几个防护的屏障,方才顺着先前所讲的内容继续了下去。
众人眉目一凛,又赶忙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听课中去。
或许自己再努力努力,也能得到一场顿悟呢?
接引同样压低了视线,眼眸中却泛起几分隐隐的阴霾之色,惯常愁苦的面容上,逐渐涌现出几分清晰的冷意。
他定定地望着桌案上的纸笔,手指轻轻敲击着檀木的桌案,一下两下,敲击的地方浅浅陷下去一个印子,显露出他内心几番波折。
准提望了望他的兄长,又抬眸瞧向通天的方向,口中也似泛起几分苦意。
大毅力、大智慧、大气运……
他默念着这几个词,眉眼微微搭下:他们兄弟二人,如何能比得上被这个洪荒钟爱着的上清呢?
世事便当真这般不公吗?本就已经领先他们众多的人,在对大道的领悟上,同样也走在了他们的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