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走至窗边, 却见旁边的屋舍之中更漏点点,烛火未灭, 夜间寒寂的风吹拂而过,映着漫天流萤,三分寂寥, 三分宁静。
后土微微怔然, 思虑几息之后, 她披衣起身,推门而出,寻着那流萤聚拢之处而去。
夜色寥落,甚少闲人。
她轻而易举地就在溪水之畔寻到了女娲,却不由停驻在上沿,沉思着不知道该不该打扰她的清静。
女娲却已回首望来,对着她微微一笑:“后土。”
后土望着她,提了裙角往下走去,想了想,又索性在她身旁寻了一处坐下:“风希,明日便当返回紫霄宫听最后一次讲道,你不休息一会儿吗?”
“那后土为何会在此处呢?”女娲侧首望她。
后土沉默了一会儿,忽道:“你也静不下心吗?”
女娲转过头,望着潺潺流逝的溪水,忽而扬了唇,浅浅一笑:“我还记得那日,兄长出门钓鱼,结果鱼没钓上来,反倒一不小心把通天师兄捞了上来,两人四目相对,十分茫然。”
后土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通天,却也顺势听了下去。
“那一日真是十分奇妙,”她笑意温和,眸光中流转着明亮的光彩,“明明是初次相识,我们三人却十分自然地打闹在了一起,彼此之间的隔阂与陌生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后土闻言颔首:“应是彼此投缘吧。”
她笑:“虽是平生素未蒙面,却也能轻易生出知己之感,只恨相知晚也。”
女娲不摇头也不点头,只平静地望向前方,随意地伸出手去,望着翩翩欲飞的碧蝶落在她指尖之上,安静地垂下了蝶翼。
“而我见后土,亦有这般感触。”
后土不觉抬首望来,迎面对上一双碧色氤氲的眸,似喟叹,似惘然。女娲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却仿佛越过了她,望向了另一个人。
后土眸光一动,开口道:“风希,你在看什么?”
女娲一抬手,放飞了那只停驻在她手上的碧蝶,微微阖了眼眸,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大的决定,而在下一个瞬息,天地骤然寂静下来,乌云遮蔽了来自混沌的目光,连带着天机亦在骤然之间被扭曲,被蒙蔽。
她睁开了眼,无悲无喜,眸光如坠。
鸿钧提前交予她的山河社稷图出现在她手中,一如她猎猎作响的衣袂,无风而动,泛起浅浅的银色的波澜。山川湖海广袤无边,万千星辰灼灼生辉!
一圈又一圈,天地仿佛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之中,模糊不定,辨不分明,恰似水中花,镜中月。
“风希……”后土凝视着她的友人,神色略显凝重。
“后土。”女娲平静地唤出大地祖巫的名讳,手掌摊平,将之伸到后土面前。一如通天那日凝望着她的目光一般,她以同样的神色注视着后土,越过万千的光阴,试图抓住每一个改变未来的机会。
“后土,你可愿听一听,我为你讲的成圣之道?”
雷霆忽惊,骤雨如注。
纷纷扬扬的雨丝落在溪水之中,惊走了聚拢在女娲身旁的游鱼,润湿的水汽浸染了她的乌发,使得发丝依赖地贴在她的面颊两旁。
她本该狼狈不堪,却尊贵傲慢得如同端坐在世人为感念她功德所造的浩浩琼宇之中,居高临下,俯瞰着世间风云变动、沧海桑田。
后土凝视着她,一字一句轻声复述:“风希为我讲的,成圣之道?”
女娲颔首,端坐在她面前,举手投足之间,威严无双,尽显无边的威势与力量:“是。”
“那鸿钧道祖……”她似有些微的不解。
女娲平静至极:“老师明日讲授之法,确实是圣人之道。若无他教化之功,便无今日的女娲。”
“只是后土,”她垂眸笑了一声,目光炯炯有神,锐利到了极致,“老师那里,并无你的位置。”
后土张了张口,似想说些什么,又忽而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