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 须弥山。
静室之内,一片死寂。
接引长坐在森冷的殿内,望着眼前低垂着眉目, 俯视着他的金身佛像。
其中有一座眉眼与他有三分相似,看人时颇有悲天悯人之态。
只是此刻天色昏淡, 太阳走到了这一天的生命尽头, 无时无刻不在下坠, 神像沐浴在这样的隐隐绰绰的余光之中, 那抹慈悲的笑也染上了几分古怪意味。
祂向着众生伸出手去,却并非为了渡尽他们的苦厄,反倒是一心一意想拉着他们踏入这无边炼狱。
非圣非佛, 实乃魔障。
接引淡漠地望着神像,蜷缩在膝盖上的手指又往袖中缩了缩, 一张写满了苦难的面容愈发僵硬与苍白。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他从头开始想起, 一件又一件地盘算下来,却始终理不出头绪。
天地却愈发得暗沉了下来, 仿佛有惊雷在响!仿佛有骤雨疾电!一片漆黑如浓墨的夜色中,惨白的闪电划破了天空,霎时间,照彻了佛像的面容。
同样的黯淡无光, 同样的苍白失色。
连自己都渡不了的佛,又算是个什么佛?
他眉目沉沉, 仿佛蕴藏着几分死气,甚至都未曾察觉到准提匆匆踏入屋内的声响。
“兄长!”他急急地而来,面色中颇有几分焦虑之色, 待看清接引的神情时, 又倏忽顿住, 迟疑不前。
良久,方才低垂下首,轻声唤道:“兄长……”
接引默不作声,仍然拢着双眉,沉默地坐在蒲团之上。
准提站在他身后,踌躇了片刻,仍是开口道:“兄长,纵使是他们先得机遇,证道成圣又如何?诚如您所说,我们大可以将它抢回来!”
准提:“万事万物皆在变化之中,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今日他登高楼,明日那高楼塌,兴衰往复,向来如此,兄长又何必颓唐?”
接引闻听此言,却只觉口中一阵苦涩。
确实,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前世他们兄弟二人许下宏愿,借着鸿蒙紫气之势轻易成圣,从此高坐云端,拨弄棋局,享受了亿万载的尊贵荣华。
而今生,天道异变,圣位动荡,再无鸿蒙紫气帮扶,对那些东方之人来说仿佛并无差别,对他们而言,却是千差万别!
转瞬之间,一切便已尘埃落定,倒衬得前世如同一场梦了。
“难不成……”接引颤抖着伸出手去,定定地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心底有无限期待与期待落空后无尽的绝望。
“天资之别,环境之差,当真是这般不可逾越的吗?”
他颤声询问:“西方便注定落后于东方吗?!”
准提见势不妙,一掌拍出,意欲打断接引心头忽而升起的魔障。接引身体往前一倾倒,口吐鲜血,眸光却是愈发惨淡。
一念之间,修为竟是不进反退!
“兄长!”准提大悲。
接引浑浑噩噩,尚不知今夕何夕,待望见地上那一滩殷红的心头血,又不禁后退三步,堪堪站稳。
“可笑,可笑!我这一生,十足可笑!”
准提望着眼前之人疯癫的模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想方设法将他拦住,不让他试图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