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果然有车灯射来,一辆立着小金人的黑色劳斯。
乔洛野丢了烟头,鞋底往上一踩,压灭了火星。他从跟班手里接过书包,慢悠悠地往车门走,嘴里吩咐:“都回去吧,以后不准再打狗。”
跟班们纷纷说好,目送他坐进轿车,然后各自东西散了。
前方,许嘉音穿过没有红灯的路口,怀里的小狗不知经历了怎样的虐待,此时终于没了最后一丝气息。许嘉音慢下脚步,忽然不知该去哪里。
他往回看,他知道那个跟踪狂就在后方不远,可他身后几个零落的路人,几株凋零的花草,谁是偷偷送他回家的人?谁是偷偷给他买奶茶的人?
黑色劳斯倒是不远不近地跟着,见他回首,乔洛野打开车窗,露出依旧玩世不恭的那张脸,“学长,走累啦?”
许嘉音冷冷扫过他的脸,继续走自己的路。
乔洛野呵呵一笑,吩咐司机继续跟上。
这一次,一直走到拐弯的巷子口,汽车实在跟不去,许嘉音也没有再回过头。乔洛野淡淡吩咐司机掉头,眼角瞥着附近的地铁站口,看着那道瘦高的身影沉入电梯。那是周赦,乔洛野注意到他,是因为被他拿目光刺了一路。那时两个人都还没有意识到,后来他们之间的交集,足以改变他们的一生。
穿过巷子后,来到小将便利店所在的街道,前边铺面还没有关门,江言被使唤在门口洗拖把。老远的,他注意到许嘉音回来,注意到许嘉音怀里的小狗,停住洗拖把的动作,胳膊肘往杆子上一撑,土匪似的,“怎么捡个狗?”
许嘉音闷着脸走到面前,怀抱稍微松开,狗脑袋失去支撑,软趴趴地耷拉下去。
江言眉毛一挑,“怎么捡个死狗?你准备炖汤?”
许嘉音狠狠瞪他一眼,“对,炖汤给你喝!”说罢,将尸体狠狠塞到江言怀里,头也不回地上楼去。
楼上,住了十几年的房间,将许嘉音养育长大的房间,以前总是乱糟糟塞满物品,现在苏文文搬走了,里头只有许嘉音自己的物品,整理出好大一块空间,看上去清爽许多。他把书包扔到地毯上,一扭头,看见唯一的书桌上摆着许许多多彩色的购物袋。
房间的钥匙,除了他,就苏文文还有。
这样的事情并非第一次发生了,自打苏文文嫁了人,不止一次喊他搬去一起住,他以舍不得小江为由,拖延了一次又一次。他和苏文文感情淡薄,对那位成为他父亲的中年alpha更是下意识排斥,实在没法接受崭新的一家三口的生活。
那位继父,叫梁亮,倒是待他很好,隔三岔五发来数额不小的零花钱,这些礼物也统统是梁亮准备的,从美术用具到衣服球鞋,一应俱全。
许嘉音怔怔地坐下,月光染亮对面的水泥楼。
许久后,门口传来脚步声,江言轻轻敲门:“在里头吗?”
许嘉音知道不该拿他撒气,可是嘴巴像被胶水黏住了,就是张不开答一句是。
江言清了清嗓子,不肯轻易放下威严的架子,“你的狗,埋了,要不要给它立块碑?”
许嘉音扭头过去,房门其实没有关,透过虚掩的门缝,他看见江言身上灰扑扑的月光。
他抿抿嘴角,平静出声:“不用。”
江言松了口气似的,这才敢推开房门,身子斜斜地靠在门框里,“你每天拿走火腿肠,就是喂它?”
许嘉音本来不想说话,但身体奇异地愿意配合,乖乖回话说:“还有它的兄弟姐妹。”
“那,今晚出什么事了,它怎么挂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把它弄死了?”
大概因为没爹没妈,从小到大,江言老觉得许嘉音会被人欺负。可许嘉音一点不笨,他最懂得处理距离和分寸,在如狼似虎的喜爱里开辟出一条安全的路。
他轻轻摇头,撒谎说:“被车碾了,本来想抱去医院,没走几步就断气了。”
江言沉默。
他向来听不出许嘉音的谎话,许嘉音也不总是说谎,他了解江言的脾气,如果让江言知道乔洛野的存在,隔天必定冲到西桓找人算帐。小江一家都是老老实实的小市民,惹上那位霸道少爷,就算占理也只有吃亏的份儿。
他不想连累,就这样算了。
一只野狗而已。
许嘉音决心把这件事翻篇,当晚却失了眠,第二早早早出门上学,戴着比平时更丰盛的餐食到垃圾场寻狗,却看见小黑狗兄弟姐妹们藏身的地方被人搭起简易的窝棚,用料不过是些木板,但工程细致,防水不在话下,里头垫着许多旧衣服,清一色黑衣,全是男生穿的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