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寻也不怕这种话,直接问他:“那唐老师是觉得我们拍电影不是为了提醒大家警惕军国主义,而是煽动仇日是吗?”
话到这里已经十分危险,会上立刻有人喊了停,让大家都消消火。尤总到外面去抽烟,把索寻也叫过去,话说得非常隐晦,意思是让索寻在唐老师面前收敛一点。这个项目本身就是带着政治任务的,有些事情,要心里有数。
安德烈不做仰卧起坐了,他屈膝坐在那里,目光中充满了警惕和担忧,接着问索寻:“然后呢?”
索寻往后挪了一点,从他脚面上下来,跪坐在瑜伽垫上,突然说:“我不想拍这个电影了。”
安德烈点点头:“那就不拍。”
“但我会不会一直就这样了?”索寻苦笑一声,“一辈子自命清高,最后一事无成。”
这个机会还是焦老师给他推荐的,他要怎么去面对恩师呢?
安德烈没说话,索寻便问他:“是你的话,你会改吗?”
“会啊。”安德烈回答得毫不犹豫,“我都不会跟他们吵起来。”
索寻让他气笑了:“你……”
安德烈摁住他的手,安抚似的:“可你又不是我。”
索寻欲言又止,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把手从安德烈手掌里抽出来,去抠瑜伽垫上一个裂口,把它抠成一个洞。安德烈继续往下说:“大多数人工作、谋生,就是听别人的命令,然后执行就可以了。很少有人在工作里产生特别大的价值感,所以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个去反抗。”
索寻抬头看着他:“你也没什么价值感?”
安德烈耸耸肩:“我就是个会动的道具而已。我可能去跟设计师说这个衣服太丑了我不要穿吗?”
索寻:“那你是劝我不要跟他们犟?”
安德烈还是摇头:“我是说,你跟大多数人做的事情不一样。你自己觉得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索寻“哦”了一声,心里突然感觉松快了一点,朝他笑了。
“也不要说得那么……”索寻有点儿替他不平,“模特也是时装艺术的一部分嘛,你们不是也有台风的说法吗?不同的风格有不同的展现方式,也是在创作啊。”
安德烈也笑:“那都是一线超模才要考虑的事情。”
他翻过来做了个平板,索寻让出位置给他,坐到了瑜伽垫外面:“你不想着往一线超模奋斗?”
“一线都是女模。”安德烈平淡地说,“我又没机会。”
他经常把这个话挂在嘴边,虽然每次提起来的时候都很平淡,但听多了还是有一点抱怨职场性别歧视的意思。
“你觉得不公平啊?”
“没有啊?”安德烈有点困惑地看他,听起来天经地义,“只是我没这种野心。”
“我感觉你好像就没有特别喜欢过模特这一行。”
“还行吧。”安德烈无所谓地说,“也不讨厌。”
“你还说讨厌就有点过分了。”索寻也笑。安德烈赚钱赚得相对很轻松,没追求没价值感都无所谓,这要还觉得痛苦委屈,就太矫情了。“那你走秀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看路。”安德烈全身都在用力,说得惜字如金,“算钱。”
索寻听笑了。有的时候他感觉安德烈很在乎钱,但并不小气,注重生活品质,但并不物质,也没什么攀比心。买衣服是正常工作需求,花销还是都是看得见的,不至于花掉他所有的收入。可是给索寻的感觉就是他总是一副需要钱的样子,又不知道他把钱都花哪儿去了。
安德烈松下劲,伏在瑜伽垫上,把话续上:“赚够了,有一天就不用干这行了。”
“你现在就想着退休啦?”索寻笑他,“那你要干嘛去?”
“不用等到退休,就等到……”他喘了一下,好像因为平板撑太久有点累,把后面的话略了过去,匀上了气才继续道,“我只要手里存点儿钱,开个小面馆过日子就行。”
“哎哟,”索寻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远大志向,“你不要看不起餐饮行业,在上海开个面馆生存下去也是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