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则平静地坐在他对面,气定神闲地将青菜放进口中。
他是在说谎。
袖口绣字,无非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他幼时不愿学女子才会做的针凿,却不得不做。之后他便每绣成一件,便添上一遍自己的名字,意在让自己铭记,这样刻骨的耻辱反复了多少次。
此后他经历得多了,这点小事便都忘了,但习惯却被他保留了下来。
可他却偏要说谎,逼着方临渊真穿这件衣服。
方临渊越避如蛇蝎,他便越忍不住,想要像蛛网一般,将他死死裹进自己针针绣成的衣袍里面。
很快,任命礼部何弘方为接引外使钦差的圣旨很快传了下来。
朝中议论纷纷。
有人说皇上此举是为了杀安平侯风头的,也有说三皇子拿安平侯开刀的。而更多的,则是称赞三皇子能力过人,定然深受皇上信赖重用,才能这般言出必行。
这些话,自是全都放进了信封中,送在了赵的妆台上。
如今虽立了春,天气却仍不暖和。侯府的地龙刚停两日,怀玉阁里还燃着炭盆。
“突厥来使明日就要到了。”赵说。
送信来的吴兴海闻言点头道:“是,京郊的驿官亲自来报,说来使今日抵达驿站,修整一日,明天一早便会抵京。方才宫中也来了圣旨,明日傍晚宫中会在重华殿办宴招待来使,要殿下与侯爷一同赴宴。”
赵凉凉地笑了一声。
“那件事安排下去了吗。”他说。
“已按殿下的吩咐做好了。”吴兴海道。“流言两日前便传到京郊,何弘方本就不信任玉门关的人,已决定明日独自率众出城。”
赵将那封信投入了面前的炭火中。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垂眼静静看着跳动的火苗舔舐着信纸,刹那间便将它们吞没了。
“继续盯着宫里的动静。”他说。
这日一早便要去重华宫赴宴。
方临渊早起在庭中练两套枪,用过早膳,便被催着做赴宴前的准备了。
惊蛰与寒露等人将方临渊繁复宽大的侯爵冕服取了出来,熨烫平整,而他则被请入内室沐浴熏香。京中礼仪向来繁琐,涉及朝中礼制更是不可有分毫错漏。
沐浴时,方临渊不由得在心中偷偷嘀咕,幸好出城迎接的不是他。
若要他前一晚三更便起身、冕服整齐地去迎接那仁帖木儿,他非一脚将那仁帖木儿踹回他的长生天去。
待沐浴完毕,已经接近正午了。方临渊披上绸衫出了内室,刚擦着头发,便见有个侍从急匆匆地从外头跑了进来。
“侯爷,鸿胪寺传来消息,说出事了!”那侍从急道。
“怎么了?”方临渊一把扯下脖颈上的巾帕。
那侍从从怀里掏出了封信来,说道:“这是卓大人派人送来的,他说今早出城的大人前去迎接来使,却不料被来使羞辱,如今已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了!”
方临渊一愣,连忙接过信件,飞快地拆开来看。
卓方游信上字迹潦草,可见书写时急切。
他说何弘方在城外迎接突厥来使,因他是方临渊部下的缘故,拒绝让他在侧守卫,将他赶到了城中。却不料那仁帖木儿带使团到达时,何弘方于道旁迎接,那仁帖木儿竟连马都没下,打马越过何弘方,径自入城去了。
至于此后他在京中纵马而去、使团跟随其后耀武扬威的事,卓方游一笔带过,没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