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临渊的手捏来捏去, 脑袋里飞快地想说辞, 并没注意到坐在对面的赵在看他。
便在这时, 他听见了赵的声音。
“长嫂不必担忧。”他说。“是我与父皇提的。”
方临渊一愣, 转头看向赵。
却见赵神色平淡,目光掠过他看向宋照锦,出口的声音却比往日轻缓两分。
“公主?”宋照锦也面露不解。
赵垂了垂眼,接着说道:“如今四海平定,玉门关一时也没有战事。我便与父皇谈过,说不如让侯爷再在京中住一段时日。”
宋照锦面上的神色变得了然,最后一点担忧也消褪殆尽了。
“是说呢。”她终于展颜笑起来。“陛下还是心疼公主殿下的。”
“是啊。”赵应声。
他语气仍轻,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端起手边的茶盏饮了一口。
旁人不知,方临渊却知道赵与皇上的关系有多紧张。他向来冷漠阴郁,今日能这样说来安慰宋照锦,实是极不容易。
方临渊就知道,人心向来不是石头做的。
长嫂这样疼赵,便是他不常进后宅都看得清楚,赵如何感觉不到?
赵此举,定是在回应长嫂的关切呢!
果真与人为善向来都有作用。
方临渊一阵心安,恰在这时,放下茶盏的赵眼睫一抬,正好对上他笑盈盈的眼睛。
方临渊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笑着冲赵眨了眨眼。
这在他们行伍中的兄弟好友之间,就是“谢啦!”的意思。
即便赵刚才的安慰只是对长嫂的些微回应,方临渊也当这时滴水之恩。此后赵若有什么麻烦,他竭尽全力也当报答一二。
只要赵能继续关照他的家人就好!
可是,却见赵的目光微微一顿,便像没看见他的示好一般淡淡转开了目光,仍是那番云淡风轻的模样,抬手似有些别扭地理了理他一丝不苟、全然不必整理的鬓发。
就是这不理人的毛病,恐怕永远也改不了了。
方临渊在心里悄悄吐槽了一声。
虽赵说十六卫无用,但方临渊知道,无用的只是那些人,但如今要查这样大的案子,十六卫是最合适不过的。
京中十六卫人数庞大,统领皇城仪仗、防盗潜火、秩序治安与巡查守卫。除了直接由大内管理的皇城仪仗之外,其他的京城十六卫悉在方临渊的管辖范围内。
这样的兵马,若号令得当,便可在京中笼下天罗地网。可是京中百余年来一向太平,各处有衙门管理,又有城防军戍守,这帮人便愈发懈怠,到了如今,更是成了官家弟子们既可作威作福,又威风体面的好去处。
钝刀若要用,就需花费功夫先磨一磨。
于是,这日正午之前,方临渊便拿着圣旨赶到了十六卫戍司。
十六卫戍司在抚宁街上,是当年的名将娄沐出资修建的,高大门楼是汉白玉砌的,顶上悬着硕大的铜匾,上书“尽忠卫国”四个大字。
而门楼之内,通铺着光可鉴人的青砖,偌大的院落数十丈见方,高屋碧瓦,远远看去庄严肃穆。三层高的主楼后头建着校场,不过这会儿日上三竿了,也没听到校场里有什么动静。
倒是主楼里头,隐约传来了交谈大笑的声音。
今日天晴,又临近正午,明亮的日头照得方临渊有些睁不开眼。方临渊在门楼前停下,抬手在眼前搭了个凉棚,抬头四下打量了一番。